殷受马上严肃起来,毕竟对于鬼王宗有可能正蓄谋造反一事,他也非常重视。
殷受思忖了一下,说道:“姬侯,乃西方九路诸侯之长。从现任姬侯祖父时起,姬国国君便代代贤明,励精图治。对周边戎狄不臣部落,多次发动讨伐,扩大了疆域,富强了国家,素以贤德闻名于诸侯。
今之姬侯,已经七十二岁,在位三十多年,一向礼贤下士,爱惜子民。而且为人俭朴,不喜奢华,春耕时节,必布衣葛袍,与百姓一同下地,垦田栽秧,且大兴工商,不收商贾关税,所以这姬国虽远在西方边荒之地,却甚是繁华。”
陈玄丘心道:“古之帝王,真比现代文明,平等观念已深入人心的年代尚且高高在上的领导者们还要贤德若斯?做的太过分了吧?怎么有点大奸似忠的感觉呢?”
想到他那个年代,在儒家学说中一路传颂下来已经成了圣王的尧舜禹汤,在发掘出来的古老坟墓中《竹书纪年》中,却是剥下了圣人的外衣,所谓尔恭我谦的禅让之举,成了血淋淋的权力斗争。
陈玄丘实在不太相信太古年间,文明程度近乎野蛮的时代,人类领袖们可以做得比他那个时代的人还好。
更何况,这位姬侯生有百子,拥有百妾,你说他俭朴,俭朴个鸟儿啊,老子连一个都没有呢。我两世为人,都是处男。你七十二了,还拥有上百位夫人……上哪儿说理去。
哎!又想起小丽了,又想起那盒一咬牙、一跺脚,才买回来的001了,我还没折封呢,都没见到底啥样儿。我股票翻两倍了,我还没卖呢,我都拿了六年了……
算了,不想那些无可奈何的事了。不过,就算是作戏吧,终究还是为了让百姓信服、响应,让天下越来越好,总比肆无忌惮、骄奢淫欲的帝王好上千百倍。
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加不易防范是真的,但要说伪君子的危害还甚于真小人,那就是扯淡了。
殷受说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皱,道:“这姬侯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令大雍天子不喜。”
陈玄丘道:“哪一点?”
殷受道:“姬侯颁布了‘逃奴令’,规定在西方九路诸侯国内,不得收容、保护他人逃奴,若有发现,当归还原主,否则收容保护者,要受严惩。
而大雍天子认为古制渐已不得其道,想要渐渐改变奴隶的存在,他不但收容了许多逃奴,还从中挑选了一些有才干的,任命为官吏。
因而,姬侯颁布“逃奴令”后,受到天下各路诸侯赞许,而大雍天子为此颇受诸侯指责,令天子深为懊恼。可是,姬侯此举深得人心,又不好责斥。”
陈玄丘听到这里心头怦然一震,这……怎么和周文王与商纣王的故事如此相似呢?
前世作为一个资深宅男,陈玄丘闲暇时在网上阅读了大量文章。
他知道,商纣王之所以败于周文王父子,不是因为什么纣王无道、贪淫好色,而是因为纣王保护逃奴,甚至提拔重用奴隶。
在当时那个年代,天下各路诸侯其实就是各路大奴隶主,大奴主下边还有各路中小奴隶主,那就是当时的士,是贵族。
奴隶是他们的私有财产,即便是在所谓的大贤眼中,受了时代局限,他们的贤、他们的善,也不包括对奴隶的怜悯。
武王伐纣,之所以受到各路诸侯的拥戴,是因为周国保护奴隶主对奴隶的拥有权、控制权。
而商国不但收容保护那些活不下去了的逃奴,而且有些逃奴在商邑还得到了重用和提拔,自然成为了天下公敌。
那些狗都不如的贱奴,居然可以做官?可以拥有和诸侯一样的高贵身份?这是各路诸侯、士大夫坚决不能接受的。
不只士大夫阶层不满意,其实民的阶层也不满意。本来比上不足比下还有余的,现在那些贱奴居然可以爬到我们头上去了,凭什么?
《书·牧誓》记载武王伐纣,打到牧野,向军队宣布纣王罪状时,其中一条大罪就是:“乃惟四方之多罪通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
各路奴隶主大贵族当然要站在周武王一边。以致纣王死后,武王率领各路诸侯贵族,对纣王收容的逋逃者施行了惨极人寰的大屠杀。
据《书·武 成》记载:杀得“血流漂杵”。
对“三分天下有其二”的奴隶主贵族们来说,这是周之“至德”、“盛德”,对奴隶们说来,却是惨痛的浩劫。
只是写史之笔掌握在贵族们手中,到了后来,纣王自然就被丑化成了大奸大恶的昏君。
那个年代,奴隶是比牛羊还要便宜得多的财产,商纣试图把奴隶变成平民,当然为天下所不允。
直到春秋末期,人的创造力已经可以产生比牛羊更多的财富,为了激发生产力,大批的奴隶才渐渐变成平民,从而使他们有欲望、有动力去贡献更多的产出。
那时距商场灭亡,已经是三百年后了。商纣超前了三百年,结果是换来一个国破家亡。
陈玄丘有些茫然,可这里……明明不是商纣时代啊,虽然有些地名、人名依稀相仿,可这个太容易撞车了,不算什么。
就连大雍这个国名和自己知道的所有历史都对不上,所以这里绝不可能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时代。那么,相同的事,会发生在这里么?
殷受可不知道陈玄丘在想什么,继续道:“而西极海叟就更加厉害了。你不要以为相卜之术是小道,能窥破天机,岂是小道?就算许多修道有成的高人,也不能洞悉自己或他人的前程命运。
所以,相卜之术能有大成者,素来受人敬仰。而这位西极海叟姜飞熊,就是相、卜之术集大成者。他的道德文章也是天下皆知,不论文武,能得他一句赞誉,立时就能名满天下。”
陈玄丘恍然,点点头道:“所以,姬侯请来这位长者,举行‘选贤大会’,先比试筛选一番,再让这位长者看一遍,自然可以选出大批可用的文武贤才了。”
殷受笑道:“不错!姬侯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西极海叟并不老,最多四十岁,又因保养有术,看起来也就三十许人,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不是糟老头子,你不必以长者称之。”
陈玄丘愕然道:“他不是自号西极海叟么?”
殷受道:“是啊,可这叟字,本意是保存、传递火种之人。上古年间,负责一个部落中保管、传递火种者,多为年老稳重的长者,所以世人多以叟称年老者,可也未必一定是指年纪太老的。”
陈玄丘目光闪烁了一下,道:“所以,这位姜飞熊自号西极海叟,意思极可能是,他是传递西极海中火种之人了?却不知,他传的所谓火种,究系何物。”
殷受摇头道:“此人游学天下,不仅遍访各处贤德、智者,也喜欢联系三山五岳的异人奇士,因为大雍天子不甚喜欢此人,他要传递什么火种,却也无人知道了。”
陈玄丘点点头,又沉吟起来。
殷受道:“至于这中州徐家么,乃是一个修真世家,名气很大。不过,很少在世间走动,所以外人不甚了了。
这一次徐家的人也不知因何来到岐州,他对那个白白胖胖的女子执礼甚恭,好像那女子来头比他还大,倒是有些奇怪。这天下间,能让中州徐家如此礼遇的,便连我也想不出还能有谁。”
殷受说完,拿过茶壶,自斟一杯,又给陈玄丘斟了一杯:“而这鬼王宗,总坛并不在岐州,没人知道他们的总坛在哪里,不过鬼王宗虽是阴修,倒是一向积极入世,所以此次‘选贤大会’,鬼王宗一定会派重要人物出席,只是不知他们的教主会不会来。”
“九张机,一心长在百花枝。百花共作红推被,都将春色,藏头裹面,不怕睡多时……”
袅袅歌声,随风飘出窗棂,飘过院墙,落在满庭桂花,香气四溢的隔壁天字四号院中。
一幢轩厅,四面白幔飘飘。
厅中席上,一位体态曼妙、成熟得水蜜桃儿似的美妇人跪坐席上,双手扶膝,双目微阖,似在等候什么人。
曲裾三道弯儿,把她妖娆的体态,呈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一个用活色生香向世人诠释着什么叫女人味儿的女人。
姬九夫人,南子。
在她身后,帷幔之外,三级阶下,随行十六位武士,扶剑跪坐,气氛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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