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璘肃声道:“你是说,驻守弟子中有心怀异心之人?”
“我自然知道这指责殊为严厉。”海绡道,“但我也是其中一人,你们尽可去把我也怀疑在内——事到如今,这已不仅是关乎几个人的名声性命,不弄清楚镇印中的情形,我辈岂能安枕?”
他这番话说不上慷慨激昂,但自有一股坚定之意,哪怕是对妖族无甚好感的仙门修士,也对他颇有改观。
灵璘深深皱眉,却听上首的掌门道:“海绡道友的意思,我们知晓了。此间事毕,道友若往太微山一叙,正清必当以礼相迎。”
嘉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说我们才不要去呢。不过他也知道,正清掌门这话并不是仗势威迫,只是给了双方一个转圜余地。
海绡淡声道:“掌门相邀,自无不应之理。”
“既然羽虚之意暂且未定,就先寄下。”灵霄又道,“这桩决议,也该有个结果了。”
听了这话众人总算回过神来。羽虚的人一打岔,叫人忘记了还有一家没说话。说起来,羽虚纵使还未定下,但要是有四派反对,这件事也是成不了的。
最后那一派……还能有什么悬念呢?
许多人松了口气,心道这场大戏终于能收尾了。也有不少人担心地瞧着王庭使者,猜测着他们之后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衡文船上,景昀拂了拂衣袖,刚想说话,他旁边站出一人,说道:“若诸位同道重开镇印,衡文也愿助一臂之力。”
景昀:“……”
不止景昀自己,其他人也无不是觉得自己耳朵出了点问题。
嘉木一脸震惊地看着那同样身着衡文衣冠的年青修士,暗想这家伙该不会是说反了吧……
他不认识那人,在场倒是有见过的,那名叫黎暄的弟子乃是衡文这一代的才俊人物。自打到了凝波渡以来,他始终坐在景昀一侧,安安静静地听着诸人议论,直到此刻才开口,第一句就是谁也没料想到的话。
倘若是对衡文更有一些了解的,就知道在衡文如今内斗不休的情势下,他与景昀也并非同属一边。若说景昀所在的派别与正清多有交集、甘附骥尾,那黎暄一派则主张在延国削减正清的影响……他们上一次联手,还是把戴晟扔出去背黑锅的时候。
景昀强压震惊,低声道:“黎师弟,你这是何意?你能替衡文作这个决定么?”
“师兄虽是衡文使者,在此事上,却是我领了一道掌门谕令。”
黎暄面带笑容,将一只卷轴递予对方,景昀那僵硬的面孔上也不得不挤出一丝笑意。他匆匆看完了卷轴上的字迹,也顾不上别人是怎么想的了,就带着那尴尬的神色,任由师弟将谕令取回。
这一手连正清似乎都没有想到,更别提旁人了。黎暄转向正清,恭谨道:“此事说是出于私心,也未尝不可。渊山距延国最近,若生事端,衡文首当其冲,我派不惧于应对,但总还是想弄清楚,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情形。”
灵璘冷冷地看着他,黎暄状似谦恭,但并不相让。凝固的气氛中,西琼将不知何时跑到手里的酒杯放回案上,笑道:“看来想出个结果,却是不容易了。”
话是这么说,言外之意却颇有些志在必得。仙门众人纷纷注目正清、毓秀两派,不知今日之事会演变成怎样,直到又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我有一言要说。”
那人从小船跃上萍桥,越过水面走去。已经有认识他的惊呼道:“秋声剑?”
这近日来声名鹊起的年青剑修,望之确实气度不凡。他的本名不大为人知晓,行走在外,都以他那柄古剑为名,唤作白秋声。
白秋声行至湖中央时,灵璘问道:“白道友,你要说的事情,可是与六派之事相关?”
众人都知白秋声乃是燕乡散修,确实不像是能涉入此等大事的样子。不料他说道:“与瑶山有关。”
这答案出人意表,只见他转向瑶山一面,朗声说道:“我师门一系乃是瑶山分枝,六百年间始终隐居燕乡。祖辈有言,倘若自觉剑法堪与当世高手匹敌,应去瑶山与掌门一决高下。”
秋声剑一路挑战仙门各路剑修名宿,却谁都没想到,他最后居然是剑指瑶山。
连景昀都听不下去,说道:“这一段旧话,能当作是依据?”
白秋声道:“请问封掌门,有没有这一回事?”
封云初时面色凝重,如今却已平静下来,答道:“确有此事。”
凝波渡上一片哗然,仙门众人这回连传音都不传了,当即就纷纷议论起来。白秋声取下背后负着的长剑,双手捧着,说道:“那便请按着约定的规矩,只比剑法,不比其他。”
灵霄道:“只凭这个就决定,未免太过草率。瑶山一门之掌,且要考察德行,封掌门多年来行事,我辈中人看在眼中,怎能因此贸然更替?”
白秋声伸手轻抚戴在脸侧的奇异饰物,那似用乌木制成的薄片与他面庞紧紧贴合,但只遮挡了他右眼到颧骨的一小片地方,就好像是从面具上切下的一块碎片。这饰物他从不离身,一些见过他的人都不免猜测,是不是他面孔上有过毁损,才要以此作为遮挡。
他说道:“我所求并非掌门之位,而是孤光。若我侥幸胜了,取得孤光,再到封掌门座下领受教诲便是。”
灵璘皱眉道:“孤光剑主若非掌门,便是下任掌门,此事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那是瑶山后来的规矩。”白秋声淡然道,“我此行前来,只是遵循先辈遗志,为孤光拼上全力一战。”
无论哪一派,甚至王庭那边,都被这突然跳出来的秋声剑弄得一头雾水。要说他真的赢走孤光,瑶山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当做寻常弟子看待,这六派决议,还真不能说与他此事没有一点关系。
更有许多人暗道,都知道当今瑶山封掌门并非修习剑法一道,这秋声剑根本就是来踢馆的吧?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时,只见青影一闪,方天南掠过水面,落在与白秋声相对的萍桥上。
“无需多言。”他冷冷道,“先打过我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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