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四方馆(1 / 2)

一朝砚遇 扇坠子 2827 字 2023-09-19

那院里却关上门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吴娘几个不由皱眉。云馨眼角余光看见沈砚立在原地没动,正要上前呵斥那泼妇,却见沈砚掀了帽子。

早在沈砚一行人在近旁时,那妇人和邻居就注意到了。老崔姓一眼就看出这几人非富即贵,怕不是哪个大户家里的丫鬟,直到其中那人摘了纱帽,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脸朝他们走来,妈呀,怕是画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罢!

沈砚缓步走到那妇人面前,微微一笑:“这位大娘,这院里住的是谁呀,你骂便骂了,为什么还要扔菜叶?”

她丝毫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发问。

只是衬着她那张脸和恍若洞明世情的眼睛,却让年纪大她两轮的泼辣妇人脸上发臊,喉咙堵得发不出声来。

“小娘子有所不知,我家里挤着十几口人,这几日我正想找坊吏把隔壁院子买下来,”这斯文的小女娃显然是在说自己举止粗俗,妇人顾忌她身份,讪讪解释道,“咱们是姓崔的,按规矩是要可着我先,可这几个外姓人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忽然占住了地皮。我想着若是有正经营生的人来租住也罢,只这么多天就没见他们怎么着,只有两个女人出来买菜,鬼鬼祟祟的,怕不是什么好人咧!”

这奸猾妇人说的,沈砚一个字也不信。虽不知崔岑是怎么交代安置卢刚的,但这院子显然是崔家产业,这妇人怎么可能买下?更甚者这一整条巷子……沈砚打量眼前这人,有些好笑:“原来如此,我这便叫他们搬走,大娘也准备搬家罢。”

“真、真的吗,小娘子你是?”妇人眼珠一转,目瞪口呆,“真是上边大宅里的吗……”

在燕京,崔姓有千百户,但唯有一户才堪配称“上边”。

沈砚没有回答,抬脚迈过地上的烂菜叶,瞥了她一眼。那泼妇吓得回过神来,忙蹲下七手八脚捡个干净,尴尬地笑了两声。

沈砚这才示意云馨上前叩门。

院门开了条指宽的缝,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紧张的声音:“门外是谁在?”

“是我,”云馨退开半步,露出沈砚的身影,“卢舍人在家吗?”

卢舍人,除了郓州来的人还有谁会这么叫?

里面的人赶紧开门,沈砚一见不是孙老汉的老妻,便知这是卢刚的妻子。卢妻方氏见到沈砚显然又意外又激动,她紧张地唤了一句“沈七娘子”,又立刻改口朝屋里叫道“沈女君来了!”

门外那个泼妇和扒门的邻居听到“沈女君”,脑袋瓜一转回过神来,脸上神情惊诧变惊骇,吓得面无人色!

妈呀,这位就是崔侯新娶的沈女君?那几个外姓敢情竟是崔氏女君的人?!

小院里,孙老汉和他妻女都快步跑了出来,卢刚的一双儿女也从屋里出来。众人怯怯的很是无措,沈砚心头顿时有些酸意,这些人畏手畏脚,随她来到燕地竟如此茫然无助。

“不必拘礼,大家快进屋去罢,外头太热了,”沈砚忙笑着往上房走去,“卢舍人出门去了吗?”

卢刚的儿子答道:“父亲早间辰时就出去了,走之前交代我们守好家门,看这太阳偏中,父亲也快回了。”

这院子是小两进格局,院中还有口水井。屋里摆放的家具器物齐整,里里外外都被人收拾得很干净。

沈砚进屋后便问起他们一路北上时的行程,到燕京后这十来天又是怎么安置的。卢刚的儿子名叫卢慈,便跪坐下首一一代为回答。

卢慈年方十二,和他爹一样眉眼丰毅,起初应答还有些紧张,渐渐便从容了许多。沈砚望着这个肩背挺直的少年郎,估摸着卢刚答应北上有一半是因为这个儿子的前途,不然卢慈落在郓州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卢公子,你读书习字是令尊教导的吗,都学过些什么?”

卢慈脸上微微一红,低声答道:“回沈女君,家父早年是举全村之力才得以进学,父亲十分看重这个机会,学塾里发的书都保管十分完好,教导我时也算有书可依。我已念完四书,现在正读《礼记》,正读到第六篇。”

沈砚略一回想,《礼记》第六篇名《文王世子》,讲述诸君太子的教育问题及有关教育制度、人才选拔的办法。她有意考一考卢慈,便问道:“书上说,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不知卢公子对这修内的‘乐’做何解?”

这一问有些刁钻,自来有“礼乐崩坏”一说,这“乐”原是庙堂上的编钟之乐,延申之意十分抽象,若没有透彻理解,很难阐释妥当。她还卡在“教育”上,这修内心的“乐”显然不是音乐,但也不是道理。

卢慈果然被难住了。

他所学本就是照本宣科,卢刚传他的也只是几本旧竹简而已,他这年纪能把那些佶屈聱牙的东西囫囵读下来都是不易,哪里能融会贯通,从高而下望?

此时可没有朱子注集,百家争鸣,各有释义,还没有标准答案。

沈砚见少年人露出窘态,不由微笑。这卢慈是个十分厉害的,小小年纪就磕磕碰碰自学到五经中的《礼记》,恐怕内心多少有些骄傲,为难他几句还是有益的。

她便笑道:“卢公子回头请教你父亲罢,不过你父亲素日忙碌,卢公子可愿去私塾里进学?若是有意,我可以为你寻一个学馆。”

沈砚找的学馆当然是一流的。卢慈闻言大喜,朝一旁的母亲方氏望去,见方氏点头才磕头道:“多谢沈女君恩德,此事我还需向父亲禀告……”

“不用了,我已听见。”郎朗男声,却是卢刚走到了廊下。

卢舍人依然是那副清瘦模样,双目有神,只是眼周有些发青,神情略显疲惫。他进来先给沈砚行了大礼,这才退到一旁恭敬道:“多谢沈女君不嫌小儿资质愚钝,愿为他延师教导,大恩大德卢家永世不忘。”

“卢舍人言重了。”沈砚摆摆手,又问起他去了哪儿。

“四方馆。”卢刚说到这个地方,平直的剑眉都耷下了一分。

沈砚恍然。

燕京的四方馆和郓州礼宾馆同个性质,卢刚这是想再跻身去吃薪俸,毕竟他一家四口包括孙老汉三人,只有他看着最能寻个出路。但想必崔岑眼皮底下的“四方馆”没那么好考,沈砚原本只听闻卢刚品德出众,并未曾听过他有大才,看来他也是碰壁了。

在小院里同众人用过午饭,沈砚提议想与卢刚再去四方馆瞧瞧。卢刚无不从命。

燕京的四方馆坐落在城中心偏右一些的地段,同样占地极广,屋宇连绵。到了馆外的六柱牌楼下,沈砚戴上纱帽,叫吴娘等人停步:“你们留在外面,我去去就来。”

跟着这一大串,太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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