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李绚站在船首,神色轻然,晨风吹来,衣袖晒晒作响。
眼前是横枕大江的北固山,身后是早已不见踪影的瓜州楼,西侧遥望可见钟山之影。
一时间,竟有种天地竟在掌握的错觉。
运河之上,来往船只甚多,一眼看不到尽头,大唐盛世繁华可见一斑。
李绚右掌微微伸出,四周的水汽迅速的聚集在他的掌心,形成一颗拇指大小的水珠,并且在不停的旋转涨大。
心念一动,水珠立刻化作流水,朝着手掌两侧延伸过去,转眼已经包裹住了整个手掌,并且朝全身上下蔓延而去。
不过很快,水层就变得无比稀薄起来。
挥挥手,散去水汽,李绚心中一振,有了这一手段,他将来在水战之中不知道要占多少便宜。
快速的喷出流水可以让推他在水下加速移动,提前成型的水罩可以增加他在水下的生存时间。
甚至反过来,他可以利用同样的手段在水下杀人。
死在他手上的闻冰艳和安荣祥,不仅带给了他大量的先天真炁,支撑个人修为大增的同时,同时也带给了他两段新的记忆。
李绚眼睛微微一闭,两段记忆画面便已经出现在了李绚的脑海中。
无尽繁星的夜幕之下,群上山顶,一人站于群山之巅,穿一身轻绿色齐胸襦裙,披一袭轻纱,风姿绰约。
远处的群山之下,无数的火把化作两条长龙,一东一西前往两個方向。
李绚心下了然,这是天阴教进发东南诸州和西进歙州的景象。
只是他的心不由得沉重了下来,原本在他的预计当中,天阴教的精锐兵力最多不过一千多人,一个折冲府的兵力,但现在看来,起码也有三倍之多,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集齐这么多的精锐兵力了?
站在群山之巅的女子缓缓的转过身,
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女人,一对秀眉斜插入鬓,双眸黑如点漆,极具神采,顾盼情迷。
脸纱半掩中,只能看到她大半截脸庞,可是仅这露出来部份,已是风姿绰约,令人沉醉。
眼波流转之间,却带着一丝丝的冷意和肃杀。
两只玉臂从白纱之下伸出,宛如无瑕白玉雕琢而成娇柔白哲的皮肤,更是让人目不转睛。
李绚不由得屏息凝神,目光向下,一抹嫩白在纱裙之中一闪而逝,无穿鞋袜。
这并不是李绚的视角,而是安荣祥的视角。
眼前这个连安荣祥都不得不臣服的女人,赫然正是天阴教教主媱后。
或许她还有其他的名字,比如慧觉、陈硕真一类的,但现在,她是天阴教至高无上的教主,同时也是整个魔门十数大小宗派的最高领袖。
媱后的目光落在了安荣祥的身上,低声在说着什么,但李绚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安荣祥不停的点头。
传音入密,李绚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李绚耳中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在脑海中,媱后的命令清晰传来。
【援引新罗,制造混乱,吸引视线,阻止扬州府兵南下。】
扬州从来就不是天阴教核心斗争区域所在,他们一直以来的根本目的,还是要阻止扬州的兵马介入到婺州之战中。
毕竟他们当年就是摆在扬州和婺州两方人马的夹击之下,如今避免重蹈覆辙也在常理。
片刻之后,媱后抬头,目光落在安荣祥的右侧。
安荣祥侧过头,赫然就看到一个带着金虎面具的魁梧男子就站在身边,这个人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天阴教那位真正令人无比忌惮的大总管。
李绚的目光越过大总管,落在另外一侧,那里站在一名鹤发童颜,手持一根黑色鹤杖的老妇。
鹤老,天阴教四大长老之首,很多年前就陪在媱后身边的人,传闻可以招引风雨,弹劾鬼怪的人就是她。
媱后在对着大总管和鹤老继续吩咐,但同样的,李绚听不到任何声音,媱后这是在每个人做特别的交代。
就在此时,李绚看到媱后的目光转过了过来,紧跟着,一个黑色的锦盒被媱后递了过来……
记忆画面到此为止,李绚心绪没有丝毫波动,立刻就转到了另外一副场景之中。
黑色的锦盒被放进了一个棕色木盒之中,但盒子并没有盖上,一直柔若无骨的纤手伸出去打开了棕色木盒。
出现在李绚眼中的,赫然是两个木制的开元通宝阴刻印模,一正一反,两个都在黑色锦盒之中。
这是淮扬堂堂主闻冰艳的视角,没过多久,闻冰艳便重新合上了黑色锦盒,连带外面的棕色木盒也一起合上,然后上锁。
用十几根拇指粗细的链条,将整个盒子四面八方全部捆死,然后又用了十几把大小不同的锁。
也不知道究竟用了什么手法,需要将十几把锁全部打开,才能顺利的打开盒子。
“啪啪!”闻冰艳拍了拍手,随后一名穿着灰色绸布长袍的男子面无表情的从外面走入,然后拿起盒子,朝房间最深处走去。
这个时候的闻冰艳,却是转过身,朝外走去。
一个宽阔的大堂出现在了李绚面前,熟悉的柜台上,数个账房在快速的打着算盘。
汇通柜坊。
李绚的注意力从记忆当中收回,钱模,柜坊,整个扬州案中,最核心的钱模,终于现出身来。
然而可惜,李绚去过扬州的汇通柜坊,但那里的格局和闻冰艳记忆当中的并不相同。
钱模被她储存在了其他城市的汇通柜坊里,也不知道是润州,常州,苏州,还是杭州?
天阴教的核心实力比任何人预想都要更强,二十多年的卧薪尝胆又岂是等闲,更何况还有各地世家大族的暗中支持推断。
李绚这一次婺州之行的困难,远比他预想的要大的多。
不过还好,李绚这一次南行的助力同样也有不少。
眼前望向前方,远远的,润州已经快要到了。
……
船行甚速,很快,李绚乘坐的这艘官船,便已经拐进了京口渡。
京杭大运河润州京口渡。
一名穿着淡蓝色绸袍的年轻书生,戴一顶黑色璞帽,身后跟数名灰衣军士,似乎早已经站在渡口前等候。
四周的百姓下意识的绕过他们,但皆都好奇张望。
李绚带着丘贞沐下船,朝着年轻书生迎了过来:“想必是来迁贤弟,在下来晚,连累贤弟久等了!”
“见过南昌郡王!”来迁对着李绚非常恭敬,双手交叉,拇指互握,诚挚的拱手道:“能迎候南昌郡王抵驾润州,是小生之幸,也是润州之幸,王爷请上车,家父已经在刺史府备好宴席,为王爷接风洗尘、”
“贤弟不必如此客气。”李绚拱手还礼,然后把住来迁的胳膊,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说道:“为兄本应昨日抵达,但圣人天旨降临,不得已之后延迟一天,还望贤弟和叔父不要怪罪。”
“王爷客气了,勤于王事,本就是臣子本份,王爷天下大才,又得圣人信重,他日必定位临三司,名垂千古。”来迁下意识的停下,对着李绚认真拱手,脸色无比的诚恳。
李绚不由得微微一愣,来迁这话他虽然爱听,但着实有些客气的过分。
【来迁,年十七,方城县子,云骑尉,润州刺史来敬业之子,前中书令、太子詹事、南阳县侯、庭州刺史来济之孙】
【仰慕宿主诗才,可为拥趸】
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恍然,李绚立刻拱手道:“贤弟过奖了,若能得贤弟吉言,为天下表率,亦是为兄所望、”
“必能如此,王爷请!”来迁拱手,请李绚坐上马车,后面丘贞沐和其他的军士一起护卫,朝润州城驶去。
“贤弟昨日见过王子安先生了?”李绚低声询问。
“是的,诸位贤长昨日路过润州,不过因王爷未曾同行,故而未曾在润州停留,不过也告知学生,说王爷必然今日能到,故而学生今日便在码头迎候,未曾想王爷竟然真的在今日抵达,王爷真乃信人也。”坐在那里,来迁再度客气恭敬的拱手。
“本来就因昨日抵达的,迁延一日虽属无可奈何,但本王也应该及早抵达,免得叔父久候。”李绚说着,淡淡的笑了笑。
昨天接到圣旨返回扬州的时候,他就告诉余泽和王勃等人,自己很快就会追上他们,让他们保持正常速度前行便可。
众人不信,李绚便说自己一日夜便可解决扬州之事,最迟第二日便可赶至润州,未曾想他们竟然将这番话也告诉给了来迁。
然而李绚的确仅仅一日就处置好了扬州的一切事务。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沈家的事情有些迁延,他甚至可以在昨夜,就已经从扬州抵达润州。
扬州之事,他心中早已了然,只不过因为没有权利,故而才会缩手缩脚。
一旦他放开手脚,一切的隐患,一日即可平定。
说一日就一日,不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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