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坐在客栈的房间中,看着这三日搜集来的所有消息,每一封每一件上陈述的事情,都让他触目惊心。
刘渠此人擅收苛税,以暴行执法,纵容当地富商罔顾人命,捐官之风更是泛滥成灾,更是欺上瞒下,此次独落在新乡的灾情,哪怕是柴桑的知州知府竟都一无所知!
这桩桩件件,无一不彰显着刘渠此人胆大妄为,草芥人命。
他深吸一口气,却仍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哪怕是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他也要替这新乡百姓上奏,拯救他们于恶鬼手中。
手里攥着那些信息,他挑灯,执着笔思量许久,终于在奏折上落笔。
同时,一只信鸽落在的窗沿上,周礼听到动静后起身,将早已写好的字条塞进鸽子脚边的竹筒里。
他拍了拍鸽子头,“去吧。”
鸽子振翅一飞,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翌日,他如第一天来的时辰准时来到告示牌前,那个少年果然如约而至,早早的等着他。
还没等周礼客气的开口,就被秦长青打断,“走吧。”
周礼一愣,随即笑着点头,他伸手,“请。”
秦长青却是莫名的打量了一下他的动作,不知嘟囔着什么,朝前带路。
可这路走着走后在,周礼竟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拐了一个弯,周礼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兄弟……这条路,好像是通往衙门?”
秦长青闻言挑眉,他没有回头,“你倒是清楚。”
周礼一愣,听他似乎没有任何恶意,不由疑惑,“衙门周围不设百姓居住之地,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总不至于那个神秘的才子就住在这四方白墙周围吧?
难道是个落魄的寒门学子?
他脑中不断猜测着,却没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衙门口。
听到前方传来的吵闹声,周礼从自己的思绪抽离开来,他一抬头,极其错愕。
整个新乡的百姓蜂拥挤在衙门口,面色有怒意有冷漠,皆是目光如炬,每个人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站在冰天雪地之中,神情坚毅。
周礼有些慌乱,“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暴动?”
可说完,他又否决了自己的话。
所有人井然有序,显然有人在有条不紊的组织着。
他一心想穿过人群走到前面,却没注意到,所有人在看到他身后站着的秦长青时,十分有默契的为他腾开一条宽敞的道路。
畅通无阻之后,他看到站在鸣冤鼓前蒙面的年轻女子,还有一个瞧着肥胖的商人。
两人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周礼,眼神平静。
周礼清了清嗓子,尽量以冷静的姿态询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百姓无端聚众滋事,刘渠完全有理由将所有人杖责。
他生怕这些人一个冲动遭了殃。
秦昭昭看着他,那双黑深清亮的瞳眸看得周礼浑身发毛,她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周大人,我等你许久了。”
如果说刚才被她一扫,周礼只是无端的感到寒颤。如今秦昭昭一开口,他脊梁猛然蹿起一阵寒凉。
周礼问,“你知道我?”
“如今可没有时间与周大人寒暄客套,烦请大人在一旁看着。”秦昭昭伸手往旁边一指,周礼身后的百姓往前站了一步,那气势震得周礼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长青拉了他一把,笑嘻嘻道,“大人稍且看着,等事情过后,你想知道的人,想知道的事,都会有人告诉你。”
周礼这才沉默下来,他融入百姓之中,犹如寻常的看众。
秦昭昭仰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鸣冤鼓,眼底是一往无前的畏惧。
钱万三盘着手中的铁胆,见她沉默,“怕了?”
一句简单的调侃,语气却没有一分质疑。
他亲眼看着秦昭昭做了堪称是惊天动地的事情,这女人心思与筹谋比男人还要干脆狠绝。
若说她退怯了,打死他都不信。
秦昭昭弯唇,她拿起旁边的鼓,一下又一下敲着。
沉闷的鼓声响起,回荡着整个衙门中。
刘渠一大早起来时,心情甚好。
多亏了秦昭昭的出谋划策,他觉得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威望上涨了一大截,自己出门时,那些人的视线总能落到他身上。
他摩挲着下巴,脑海中想象着自己年关之后平步青云的模样,乐得眯起了眼。
这时外头响起了嘈杂的动静。
刘渠被打断了脑海中的幻想,不满的朝门口骂道,“哪个狗玩意儿扰了本官的清净?”
言语粗鄙,丝毫没有为官应有的气度。
门被推开,师爷走了进来,“师爷,烦请穿好官服前往正堂。”
“正堂?”刘渠不耐的看了他一眼,“本官又没收到什么案子,升什么堂。”
师爷不急不缓,如往常那般,“百姓感念大人所为,齐聚在衙门前,想要见你一面。”
刘渠这才笑出一口黄牙,他捻了捻泥鳅般的胡,“原来是这件事啊,好说,好说。”
“不过,不止这一件事吧?”
刘渠脸色陡然一变,眼神紧紧的盯着师爷,他眼眸微眯,“师爷最近总是早出晚归,忙碌的很啊。”
师爷神色不变,“为大人分忧,自然要尽心竭力。”
“小的这几日都在查探监察御史的踪迹,方才终于来报。”
刘渠精神一振,他连忙问,“人在哪?”
师爷看着他,“就在衙门前。”
刘渠一愣,“他在那儿干什么?”
“监察御史性格各不相同,兴许此人想藏在百姓之中,暗访调查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官吧。”
刘渠一下子明白了,他站起身,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官服穿戴好,一边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这人是不是有病,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要不是本官民意正盛,还真是着了他的道。”
穿完衣服,他看了师爷一眼,拍了拍肩膀,十分满意,“这几日辛苦了,待本官升官。”
“你就能与你爹团聚了。”
说完他大笑一声,抬脚朝着正堂走去。
殊不知原本总是在他身后卑躬屈膝的人缓缓挺直了腰杆,那麻木的眼神开始松动,化作那深深萦绕的恨意。
“好好享受你最后的能嚣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吧。”他嘲笑,扭头朝着书房走去。
刘渠走到紧闭的大门口前,真切的听到外头传来的躁动声后,摆出了极大的笑脸。
这是由内心发出的笑,笑他今后前途光明,笑他今日起前路坦荡。
大门缓缓打开,刘渠一眼就看到一旁的秦昭昭,内心更是安定。
他等着她开口。
秦昭昭对着他盈盈一笑,眉眼弯弯,说出来的话瞬间将志得意满的刘渠从云端打入泥潭——
“刘渠,你残害百姓,唯利是图。不仅倾占良田,私加设繁重苛税,纵容商贾犯罪,视百姓生命如草芥,枉为新乡父母官!”
她字字珠玑,如一把寒刀出鞘的利剑斩在他头上。话音刚落,身后所有聚集的百姓齐声高呼,如雷霆般字字震得刘渠面红耳赤,浑身发抖。
“残害百姓,唯利是图!”
“我们新乡不欢迎你,滚出去!”
“你就是个畜生,还我女儿的命来!”
所有人的愤怒与憎恶如出笼的凶兽张牙舞爪的朝刘渠咬来,他大骂一声,“你们这群刁民,这是要反了不成!”
他指着所有对他虎视眈眈的人,顿时被激怒了,“本官上任,你们这些刁民应当感恩戴德才是!谁借给你们的狗胆在本官门前聚众滋事?”
刘渠指着秦昭昭,暴跳如雷,“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说完,又指着钱万三,“你这个死胖子,当初留你一命是觉得你还有用,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如今竟然到本官面前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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