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我就……永远把你忘记(1 / 1)

“胸痹,回去安排后事吧。”

郎中微微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少年清秀精致的面庞,长吁一口气,终是收回搭在少年脉搏上的手指。

“是心疾吗。”沈长卿眨眨眼,睫羽微颤,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

胸痹是少年当中最不常见的绝症,病机为心脉痹阻,甚则心痛彻背,背痛彻心,喘息不得卧为主症。

见郎中点头,沈尘桦坐不住了,率先站起来,霎时之间眼眶都红了,“胡说!我哥怎么会得这种病!”

郎中道:“寒邪入侵,饮食失调,劳倦内伤,情志失节。寒主收引,遏制阳气,使得血行不畅,发为本病。”

此话一出,沈尘桦当即愣在原地,霎时间浑身冰凉,他都明白寒邪是怎么入的沈长卿身子,饮食又是如何不调,又是为谁劳倦,忧思伤脾。

“那如何医我哥哥的病……”

“无药可医。”郎中叹了一口气,“华佗再世也捞不回你哥哥的命,除非神仙下凡。”

“你……!”

沈长卿缩回葱白的胳膊,垂下眼眸扯扯身旁弟弟的衣袖,“尘桦,不得无礼。”

他站了起来,眼前一黑,借力才努努站稳,常年劳累让他的身子落下一身病根,谁又想过,他沈长卿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多谢了。”沈长卿微微颔首,在桌子上放下三枚铜币。

郎中道:“先坐下吧,还要开药。”

“不开了。”沈长卿笑道。

腰带荷包里的那些钱,还要留给阿姊做嫁妆,反正胸痹无药可医。

事实上,他更信神。

他信世界上有那身披白甲,踏祥云,挽长风,乘天光来去,执掌万物,桓河沙数里寥寥无几的神。

只因他是神最忠实的信徒。

拽着沈尘桦的手臂走出医馆,天边晚云渐收,冬日的寒风如同郎中的话语一般刺骨。

沈尘桦看着沈长卿一头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被寒风吹得有些乱了,他抬起手撩了撩沈长卿额边的碎发。

半晌,沈长卿掀起眸子笑笑,“行了,修你的仙吧,等你得道成仙,说不定还能救我一命,天色晚了,该回去了,此事你不得与阿爹阿娘多嘴。”

沈尘桦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的跟在哥哥的身后。

恍惚间,在两人的脚步落下台阶之时,沈长卿好似听见了微弱的铃铛声。

垂眸看看自己的脚踝,他又微微往前踏一步,铃铛声却消失了。

这条路很长,像是走不到头,天边晚云渐收,兄弟俩一前一后,一路无言。

途中有一座神观,神观很大,里面也很干净,沈长卿闲暇之余总是来此打扫,这尊神的信奉者很多,总是堆着许多祭品。

里面不知又是谁来过,正闪着烛光,沈长卿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粽子,放在神像前,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这座神像雕刻的男人十分英俊,有棱有角的脸庞俊美异常,乌黑茂密的长发被金冠高高束起,剑眉下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手持长剑,目视前方。

神像下方,堪堪刻着武神二字。

他甚至连这个神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信奉了他十余年。

十余年来,沈长卿悉心供奉,每次带来的粽子水果在他下次来前总会消失不见,消失的也仅仅只有他带来的祭品而已。

沈长卿微微摇头,也不知是被哪个小馋鬼偷吃了。

观内烛光长明,沈长卿每次在黑夜来时,观内都亮着烛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每每看见这尊神像,他总觉得神像并没有目视前方。

而是在目视着他。

所以他信神。若是神仙真的存在,他也只想见见他面前的这尊武神。

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心想不知还能照料武神大人多久,许是没多少日子了。

在他离开后,观内的烛光莫名被轻风吹灭,只留下几率细烟正袅袅升起。

粽子皮,正被谁轻轻拆开。

木门被推开,沈长卿低着头径直走进灶房里,炉火正烧的旺盛,他压着嗓子轻轻咳了两声。

“长卿。”沈父手中捏着一壶烈酒,走进灶房里关上门。

听见这个声音,沈长卿将切好的青菜倒进锅里,一双白净的手几不可查的发着颤。

沈父凑到沈长卿身边,一双满是疮痍的大手搭在沈长卿的腰间,声音放轻,“乖长卿,借为父点银子。”

长卿是沈家最好看的孩子,若是好生打扮一番,卖进青楼里……

沈长卿的脑袋埋的更低了,往边上靠了靠,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艰难道,“爹,没有银子了。”

沈父的大掌在沈长卿腰间缓缓摩挲着,沈长卿身子不稳,小腹被推的靠在灶台上,他用力想扯开沈父的手臂,胸膛却倏的一疼。

霎时间,他捂着胸膛气喘吁吁。

“那这是什么?”沈父做惯了小偷小摸的事儿,三两下就把沈长卿的荷包从他腰间扯了下来。

沈长卿的手微微抬了抬,疼的说不出话来。

“爹有钱了就还你。”沈父的嘴角裂开,把荷包里的铜币银两都倒在手心上,那双混浊的双目都放着光。

那里头是沈长卿的全部家当了,他抖着手去捞自己的钱袋,却只捞回来一个空荷包。

“那是沈瑕的嫁妆!”

沈父佯装听不见,将银两往袖子里一兜。

门被推开,沈瑕听见声响走了进来,“爹?”

“瑕瑕,过来,”沈父索性从沈长卿手里将空钱袋往沈瑕怀里一抛,“长卿把你嫁妆搞丢了。”

沈瑕先是愣了一会,捏捏钱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沈长卿,“沈长卿!你要毁了我吗?”

听见这声质问,沈长卿的胸膛霎时间疼得厉害,他红着眼眶大喘几口气,张张嘴,却只涌出一大口血来。

这十八年来,他从未为自己活过。

嫁妆都是他辛辛苦苦挣的,吃穿住行是他解决的。

是他在寒冬腊月里光着脚进湖里抓鱼,一步一步背到集市里卖来的钱,是他做牛做马的帮别人搬东西,一点一点挣来的钱。

那是他用自己的命挣来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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