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间落了点小雨，整个安元黑雾缭绕，一眼望去像是怎么也望不到头。
沈长卿陡然从梦中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后背汗湿一片。
胸膛还在隐隐作痛，沈长卿咬咬牙，等挨过这阵针扎似的疼痛，才撑着手坐起来。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沈长卿深吸一口气往身旁望去，镂空的雕花窗桕中透进点点稀碎的烛光，恰好照在沈长卿那双如琉璃般通透的眸子里。
他这是在何地？
还未等他深究，不远处的木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手捏团扇的妙龄女子。
那女子看见床上的少年，霎时之间顿住脚步，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景象，忙用团扇遮住口鼻，满目惊艳。
床上这位美人，深红华衣裹身，领口大敞，露出优美的颈线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三千青丝凌乱的落在他花白的胸膛处。
美人听见声响微微抬眸，面庞那一抹不健康的绯红更加衬得他媚眼如丝。
这小公子被妈妈这么一打扮，还真是有几分样子，都能与红季姑娘一争高下了。
沈长卿微微坐正，注意到女子的目光，这才发现胸口处衣衫大开，连忙扯了扯，“姑娘？”
女子微微颔首，唤道，“公子，唤我三春便好，妈妈说您若是醒了就该去接客了。”
接客？沈长卿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声音都带上几分失措，他明知故问道，“接什么客？”
三春笑道：“长春楼，接的自然是窑主。”
果真是青楼，沈长卿的双手收紧，他咬咬唇，移开目光，“我是……怎么来这的。”
三春抬起团扇掩唇：“还能是怎么来的，这儿的妓子，自然都是被卖到这儿来的，那男人拿了银两就离开了，妈妈说您这相貌倾国倾城，可值不少钱。”
“公子你啊，就好生在这接待客人，我们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
本以为生了病，日子倒会过得清闲。
而世事无常，他竟成了一名妓子。
沈长卿又何尝不知自己是被谁卖到这儿来的，除了他那位视钱如命的爹，还能有谁。
一时之间，沈长卿竟不知自己是为何而活。
这整整十八年光阴，又是为了谁。
“我不去。”沈长卿哑着嗓子打断三春的话。
还未等三春开口劝阻，妈妈拖着一身肥大的紫罗裳挤进房里，谄媚的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了。”
这长春楼，是安元最大的青楼，也叫酒楼城，楼内布置繁华，来这儿寻消遣的人们，不是大富大贵的名门望族，即是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
沈长卿从未见过修仙道士，可被妈妈拖出房门后，往外一探，这满楼的富丽堂皇之下，竟全是出尘脱俗的道士。
“做什么！”沈长卿站在原地不肯往前走，却被身后的人猛推一把，险些栽倒在地上。
妈妈的力道很大，任沈长卿如何挣扎都不松开，怪也怪在他不知为何浑身都虚浮无力，就连站起来都摇摇欲坠的。
何为翩翩少年，沈长卿就是。
酒楼的地面铺满了毛绒的大红毯子，这儿唱戏的和妓子都得光着脚，这是长春楼的规矩。
沈长卿也不例外。
一双雪白的玉足泛着桃色，堪堪落在地摊上，沈长卿的脚踝上绑了两个金色的小铃铛，铃铛的声音清脆响亮，一步一响，吸引了数人目光。
那铃铛是沈长卿生来就绑在他脚踝上的，是纯金，打了死结，绑了金丝，剪不断也扯不开。
寻常他都是用长布裹住，不然走一步就响一下，总归是有些奇异。
也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如今他脚踝上的长布不知被谁裁开，使得铃铛声在偌大的酒楼城里来回飘荡。
在种种异样的目光中，沈长卿害臊的低下了头，脸红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便是长春楼大名鼎鼎的头牌红季姑娘？”常悦挽着身旁人的手臂，一手卷着垂在胸前的碎发，“不愧是头牌……”
“头牌？”一名穿着青色道袍的男人看着沈长卿脚踝上的金色铃铛，挑起眉头面露讥讽，“你看清楚，他是男妓。”
常悦笑道，“这都不是头牌啊，那红季姑娘这得有多美，能让我宗的白琮上仙念念不忘。”
听见这个名字，沈长卿步子一顿，他不可置信的回头，果真看见白琮两手交叉搭在胸前，朝着沈长卿温和无害的笑道，“好久不见。”
看见白琮，沈长卿双目一红，三两步走到了白琮的面前，小心翼翼的拽起白琮的衣角，轻声祈求，“阿琮，救我……”
闻言，白琮的嘴角笑的更欢了，他将面前的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看见沈长卿稍显局促微微卷起的脚趾，心尖一动，“我若是救你，你该怎么回报我。”
沈长卿愣住了，他不知白琮想要什么回报。
白琮笑着靠近沈长卿，在他的耳边吹气，“你我一夜春宵，技术不错的话，我便买下你，当我一人的肉娈，可好？”
春宵？肉娈？
还没来得及恼火，沈长卿就被一股大力推开，眼看着快要栽倒下去，霎时间心跳加剧。
但在一瞬之间，他好像扎进了谁的怀里，又被温和托起。
稳稳站在地面上，回头一望，可他背后空无一人，又是哪来的人将他托起。
叮铃铃——
他脚上的铃铛突然像是被谁撩过，发出几声脆响后归于平静。
白琮见状皱起眉头，他刚刚使的力道可不小，都足以叫一个修道之人摔得面目全非了，可沈长卿这副从未修仙的破烂身子骨，却还能完好的站在原地。
正要上前一探究竟，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凉气，叫他动弹不得。
常悦顿觉不对，配剑拔到一半，竟瞬间被震碎。
身后恍然传来玉石敲打的声音，沈长卿偏头转身，眼眸一凝。
沈长卿怎么也看不清那人模样。
只知那人一拢淡金锦衣，玄纹云袖，乌发被金冠束起，浑身上下隐隐有光泽流动。
直似神明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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