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懵懂时代之鞭炮市场炸了(1 / 1)

我心我家 郑瑞僖 1578 字 2024-01-30

腊月二十六,是赶年集的日子。

早饭后,爹把大哥、二哥和我叫到身边,“你们大哥仨,每人两毛钱,去赶个闲集吧。”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可以自己做主花的钱!我牢牢地把钱攥在手里。

全大队的人悠闲地骑着自行车、推着小推车,或空身步行着,拉家带口奔向八里之外、公社联社前面的一块空地,那儿是年集所在地。

我们哥仨步行前往。

离公社联社空地还有一百多米远,路两边放满自行车、小推车,向前望去,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自东向西推着、涌着。

大哥、二哥各抓着我一只手,瞅准空隙,钻进肩蹭肩、胸贴背的人海。

人声鼎沸的人海两边,是一个个卖货人组成的几乎密不透风的堤岸。有在小推车上、自行车驮筐上架着木板的,有的搭着货架,一些人就地铺块布,或干脆就在地上摆开货品。

市场自发分成肉菜、调料、日杂、春联年画、糖果炒货小食品、儿童小鞭炮等区域。出于安全考虑,卖大鞭炮的炮市设在联社对面、一条沟的南面。联社门口更是拥挤不堪,带着布票进出买布做新衣服的人,喊着号挤进去挤出来。

不时有人慢慢蹭到人潮的边沿,紧贴着货摊停下脚步,问下价钱,翻来覆去挑选好货品,付了钱拿着便走。

“二哥,怎么每个摊位,摊主说多少是多少,人们也不还个价呀?”我被挤得喘着粗气问。

“这是多少年来约定俗成的。每个摊主实价实卖,童叟无欺,问就一口价。讨价还价,会被他看作是不信任,人格侮辱,轻的怼你几句,重的把你赶走,脾气不好的还会动手。再说,买货的人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习惯,尽管穷得捉襟见肘,可都觉得,讨价还价是看低人家,伤自己颜面的事,价高价低肯定有道理,信任就是了。”二哥牵着我的手说。

“无论穷日子富日子,倘若人人在乎信任,人人践行信任,信任成为潮流,那社会必定安全、和谐。”大哥在身后,边为我阻挡着涌动的人群边说。

大哥说出这样高深的话,顿时让我肃然起敬。

画摊前,有人挑选到自己中意的年画后,再仔仔细细看一遍,让摊主卷起来用白粗线捆扎好,怕被人挤坏、蹭破了,高高举过头顶,继续边看边买。

我们好不容易挤到糖果摊前,一长溜排开的糖果摊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块、糖瓜,让我眼花缭乱。

大哥、二哥只花了三分钱,随便买了些,催我快点买、快点走。

我按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形状挑拣着,最后一算账,二十块糖,花去我一毛钱。有些心痛,可又不能悔账,只能手里紧攥着剩下的一毛钱,时刻提醒自己慎重花。

二哥买了串糖葫芦,哥仨你一个我一个分着吃了。

大哥买了截甘蔗,呲牙咧嘴把皮撕掉,哥仨你啃一口,我啃一口吃了。

我把剩下的一毛钱,买了一包瓜子、一大把滴滴筋、十个摔炮和一挂可以手里捏着放的小鞭,放到褂子兜里。

大哥、二哥拉着我的手,挤出人群,走向炮市。

在空闲地方,一群一伙的孩子,点着滴滴筋转着圈,高举着胳膊“啪,啪”摔着摔炮,“吱-啪,吱-啪”放着窜天猴,四处扔着点燃的小鞭,疯跑疯跳疯喊着。

大哥对我说:“瑞僖,你买的糖和瓜子,小小气气地不让我们吃也就算了,怎么自己也不吃呀?”

二哥撇撇嘴,“有心眼呗,留着自己慢慢吃。快把摔炮拿出来,我摔两个。”

我拍了拍两个鼓鼓囊囊的褂子兜,“别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铁公鸡了,一毛不拔!”四弟、五弟没来赶集,我要留着和他们一起吃、一起玩。

沟里的水结了厚厚的冰,临近中午了,表面有些融化,踩上去会弄一鞋底水,我有些犹豫。

大哥、二哥跑下沟沿,借势冲上沟坡。

我一只胳膊放在身子前面,保护着两个兜兜,沿着沟沿向下跑。冲力不足,跑到对面沟坡一半,退回了沟底,只能手脚并用,爬上沟坡。

大哥、二哥不但不帮忙拉一把,还都把两只胳膊抱在胸前看着笑话。

在沟岸边的大片荒地上,卖鞭炮的人整齐地排成一大长溜。有的倚在自行车上,守着满满两驮筐鞭炮;有的站在小推车边,两个扁长的荆条筐里,码着包装好的鞭炮、捆扎好的二踢脚。小鞭、长鞭、大鞭、雷子炮、二踢脚应有尽有。

有上千人站在沟岸上、平地里,看着听着哪家的鞭炮比较响,觉得满意,鞭炮声音一停,马上围上去买一些。

鞭炮都是各家各户自己做的,技术不同,装药多少,放出来的声响,炸响的数量有很大差异。

为了展示自家的鞭炮威力,各个摊主用尽浑身解数吆喝宣传着,在围观人群的鼓动下,喊着号、赶着趟现场燃放。“啪啪啪、噼里啪啦-轰、咚-噶。”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我跟着大哥、二哥一个摊一个摊追着看,等摊位上的声音一停,我立即钻进围拢过去的人群,跑到摊主近前,捡拾没有燃爆的哑鞭,好带回家去,和四弟、五弟玩“老头滋老婆”游戏。

玩法很简单,就是把鞭一折两半,或者把两个鞭都折断成连在一起的三角,对应着放在砖上,贴着折口,稍稍挤出点药粉,用火柴快速点燃药粉,两截鞭,或两个折成三角的鞭各喷着一道火舌,先对滋,后旋转起来。

在手指粗的大鞭炮摊,我不敢直接捡哑鞭。有的鞭炮药捻会延迟,拿到手上才爆炸。每年都有一些孩子被炸伤手、脸和眼睛,严重的要摘掉眼球。

孩子们发疯似的抢着、捡着。我看准一个大哑鞭,立即踩在脚下,等上三四秒钟,见没动静,捡了起来。棉裤不给力,只要一蹲下,布条子的裤腰带会跑到棉裤腰上边,一站起来,棉裤就掉到膝盖,光了屁股。来不及解开布条,抓着裤腰挽一挽,向布条里塞一塞,继续抢。

半个只响了一响的二踢脚落在我的脚边,我刚想用脚踩住,被大哥一把拉开。“脚不要了?这二踢脚多大的劲,要是炸了,脚也就烂了。”

大哥话音刚落,离我十几米远的一个自行车驮筐上,“哐”的一声,落下半个一响的二踢脚。摊主刚想伸手拿开,“噶”的一声,在装满大鞭、雷子的筐里炸裂开来,随即“啪啪啪……轰——”震得摊主倒在地上,接着传出一片惊恐的声音:“炸市了,快跑……”

稍远的摊主还想抢救一下,推着自行车、小推车四散奔逃,没跑两步,乱窜乱飞的鞭炮、二踢脚纷纷落在车上,转眼之间,炮市成了炮火连天的战场,“啪啪轰,吱吱嗖,咚噶……”硝烟弥漫,火光冲天。个个扔下车子,抱头鼠窜。

我吓呆了,动弹不得。

大哥、二哥一边一个架着我的胳膊,跑到沟底。冰面融化,沾了水的鞋踩在湿湿的沟坡上不断打滑。试了几次都没爬上去,我还滑倒在冰面上。不断有二踢脚飞落下来,在我们身边炸响。

二哥把棉袄一撩,盖住头,紧紧趴在我的身上。

大哥把棉袄领子向上一抻,盖住头,趴在我们身边。

一袋烟的工夫,鞭炮声停了,可炮市已是一片狼藉,高低哀嚎声不绝于耳。已经跑远的人,纷纷跑回来,向外抬着、抱着、扛着受伤的人。

我们哥仨万幸,除滚了一身泥水外,没有一点外伤。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惊肉跳地问二哥,“二哥,炮仗乱飞乱炸,还护着我,你怎么就不怕呢?”

“怕,怎么会不怕?就是再怕,有事,我这当哥的也要挡在你前面。”

一边的大哥低头走着路,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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