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持续不断的机械声就在耳边,让安室透好奇地想睁开眼看看是什么。然而一睁眼就是白洁的天花板和白洁的墙壁,看得出是一间病房,是和刚刚梦里所见不同的病房。
所以刚才的声音,是心电监护仪?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又是躺在病床上。但用上心电监护仪就有点夸张了吧,他又没什么大病。
那现在,应该是真实的世界了吧?他不会还是在做梦吧?
嗯,做梦?他刚刚都梦见了什么?哦对,他梦见了宫野诊所,梦见了东京老宅,梦见了以前的组织,梦见了很多早已不在的人们,包括他的父亲。
还梦见了赤井那个混蛋。一定是因为他太黏人了,总是跟着自己,所以每天看到他的时间太久了,导致那混蛋连自己的梦都不放过。
可是,那些话,那些事,又好像都发生过。
“原来,不是在做梦啊。”安室透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白炽灯很亮,周边的光线晕了出来,可以清晰看见。他想抬手去触摸那黄白光线,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攥着。
安室透手指刚动,就被握得更紧了。那么温热的掌心,肯定是赤井秀一。他顺着力度转头望过去,刚瞥到衣袖就知道果然是那个人,那个说过不会放手也不会再骗他的人。
待眼中模糊褪去,看清赤井秀一的第一眼,安室透就想笑,却没有笑出声。眼前的赤井,当得起阳阳的一句“叔叔”。
这人胡子拉碴的,本就有些卷的头发更凌乱了,还有眼中明显的红血丝。至于那眼底的青黑,他分不清到底是赤井本来的眼袋还是熬夜的痕迹。
赤井秀一通红的眼盯着他,良久都没有眨动。他嘴唇轻颤,大概本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也没有开口。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谁都没有说话。
时间伴着机械声一点点流逝,不知是过去了很久还是仅仅几秒。安室透最先顶不住那双眸中的意满与情深,浅浅地笑了一下,“我做了好久的梦。”
“嗯。”赤井秀一的声音就在喉咙间翻滚,并没有通过唇齿之间。他用拇指摩挲着安室透的手背,骨节内侧的细茧来回剐蹭,让安室透明显感观到有人在身边。
“你是不是有喊我?”
“嗯。”
“但你知道吗,那不是梦,是回忆啊。”安室透抬起两根手指,去寻覆在他手上的大掌。赤井秀一懂了他的动作,立刻与他十指交叉,紧紧握着。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也保持着静止。
直到赤井秀一实在看不下去那浸湿枕头的眼泪,才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拭去。安室透瞥见他手上的水珠,问道,“我哭了吗?”
“嗯。”赤井秀一近乎哽咽的声音,比安室透更像是在抽泣。
安室透本想也用另一只手蹭蹭眼泪,结果发现那只手在打点滴,所以他只好从赤井秀一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快速擦干眼泪。然后,笑着对赤井秀一说,“骗子。我才没有。”
“嗯。”赤井秀一重新抓回他的手握着,也不管上面有多潮湿。
“我睡多久了?”安室透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知道事件进展如何了。“九条上原呢?”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赤井大概又是冷着脸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吧,还可能偷偷吸了很多烟。安室透觉得他的声音低沉又嘶哑,很想吐槽难听极了。但其实并不算难听,反而在他心头挠了挠,惹起酸楚。
那这个人应该是三天没有睡了。
安室透知道他是刻意避开了自己的另一个问题,“这次可真是睡够了,我觉得……”
“医生说,你是发热加上内火郁结,一时情绪波动过大导致心律失常,才会陷入昏迷。”赤井秀一打断了他的话,“原本退烧后,应该会醒过来。”
“可你,一直都,没有意识。”一句话停顿了两次,正如赤井秀一那双眼里,含足了整整三天的心疼,“所以你究竟好不好,我说了算。”
“喂,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吗?”安室透装作生气的样子,但音调着实升不上去,倒像是玩笑的语气,“我现在感觉很好。”
“真的吗?”赤井秀一从床边的凳子上转移到床沿上,坐在外侧俯视着病床上唇色浅淡的小骗子。
安室透只关心自己未完成的工作,“真的,我现在都能把你打趴下。哼……唔……”
赤井秀一不敢压在他身上,只是虚虚笼罩在上方,噙住那满口胡说的小嘴。不过他也不敢停留太久,几秒后就放开了略微恢复些红润的双唇。再一次问道,“真的吗?那我要验证一下了?”
“我是个病人!你你……”安室透慌乱着想去推开他,然而他一只手被握着,一只手打着点滴,要是乱动,肯定又要被这啰嗦的混蛋念叨。“我现在管不了你了是吗?”
“我的事,全凭你做主。”赤井秀一又低下头碰了碰他的唇,贴在上面低声说道,“你的事,必须我做主。”
“啊,那个,不好意思啊。”有人站在门口说话,打断了两个人的亲密。“我是来查房的,病人是醒了吗?”
被护士看到两人黏作一团的场景,安室透只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又像是在发烧了。他咬着牙看向已经起身而且面色如常的罪魁祸首,“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握着他的手依然不松,镇定对护士小姐说,“是的,还请麻烦你帮我们找一下主治医生。”
经医生证实安室透已无大碍后,护士就拔掉了点滴,心电监护仪也用不上了。所以当事人第一反应就是要出院,但另一个人充耳不闻,礼貌地送走了医生护士。之后,病房又陷入了沉默。两个熟知彼此心事的人互相凝望,谁也不肯退步。
“我有梦见父亲。”安室透还是先败下阵来,眼中不知不觉又染上雾气,“他是车祸去世的,对吗?”
赤井秀一坐到安室透身旁,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下巴磨蹭着金色的发顶轻声说,“先说说你的梦,可以吗?”
“我小时候得过一次肺炎,也是持续高烧。那时候的老师把我送去了医院,并且通知了爸爸。然后,爸爸在去医院的路上,出车祸了。”安室透压下眼热的冲动,努力平复下来。“得肺炎前不久,我自己,把自己冻发烧了。可能是那次导致身体免疫力下降,又是冬天,所以没隔两天就又生病了。”
赤井秀一叹息一声,“但你不能就因为这,把所有过错都强行加在自己身上。”
安室透摇摇头,“那段时间爸爸很忙,但也中止了工作赶去医院。如果不是我生病了,他应该,是好端端地在开会吧。”
“这几天,黑田伯父每天都会来。”赤井秀一帮他遮住眼睛,不让他知道自己又看见他哭了。“那时候他也在,对吧?”
“嗯。”安室透想起了黑田课长年轻时的样子,“但直到我上了警校,才重新见到黑田课长。”
“所以啊,你只是回忆起了一部分,就开始胡思乱想。”
“一部分?”安室透仰起头看着赤井秀一,觉得有些听不懂了。那是他自己的回忆,怎么会只有一部分。
“接来我要告诉你的故事很长,你可以只把它当成一个故事。”赤井秀一在说明他的调查结果前,想着还是先安抚一下怀里的人,“听我说完,不能再瞎想了。”
十八年前,降谷正晃负责的几项工作都与穷凶恶极的犯罪团伙有关,牵连着很多事件。那段时间他一直忙于处理,顾不上回家。之所以会连续忙碌几个月,是因为每次他刚布局好,恐袭势力就会反将一军,致使政府这边频频受到挑衅。
降谷零自己困在泳池发烧那次,降谷正晃只在家陪了孩子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投入工作了。而没隔几天,降谷正晃又一次接到学校电话时,确实是在开会。助理一说病情,他立刻叫停了会议,急冲冲赶往医院,却遇上了车祸。
年轻的黑田兵卫在当县警的时候,受到过降谷正晃的帮助,又因为脾性相投,两人关系很好。听闻车祸发生后,黑田兵卫迅速调查此事。另一边,赤井务武和降谷正晃也算朋友,之前降谷正晃还有和他讨论过一系列事件,所以赤井务武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也开始着手调查。
先查到一些线索的赤井务武,主动找上了黑田兵卫,这也是两个同样销声匿迹过的人最初的结交。他们联手查明,那起车祸是犯罪团伙的报复行径,司机正是被雇凶杀人的。知道这件事过后,小降谷零有些情绪不稳定。
众人帮忙处理了后事,都想着慢慢安抚小降谷零,但谁都没想到,降谷正晃生前负责的工作出现了很大的后续问题。接替工作的人很快拿下了那些犯罪团伙,警方这边也逐一查清了他们的犯罪行为。本该归于平静,却在最后,所有头领一致反水,供认降谷正晃与他们有交易往来,泄露过很多机密。
那个接替降谷正晃的手头工作的人,并且因此升职的人,正是九条上原。他那时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认真”调查供词背后的真假。而如今总是云淡风轻的黑田兵卫,那时却脾气格外火爆且信奉直觉,一直在想办法证明降谷正晃的清白。
最后,由于证据链缺失了一部分,无法直接给降谷正晃安加罪名,此事就被封锁归案,高层内不再提起。但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小降谷零又心思敏锐,察觉到了不同寻常,而后听闻了风声。
黑田兵卫十分不放心这个孩子,说服了众人由他把降谷零带回家抚养。那时候,舆论的压力,凶杀的仇恨,无亲无故的孤独,统统背在十二岁的降谷零身上。他常常做噩梦,也拒绝与任何人的沟通。
为了孩子的心理健康,黑田兵卫和几位挚友思虑再三,觉得给降谷零进行心理疏导,也就是给他催眠,屏蔽了这一块记忆。而后黑田兵卫就接到了秘密任务,不得不离开降谷零。不过催眠很成功,降谷零完全恢复成了那个坚强又聪明的孩子,很有主见地说自己可以独立生活,不接受别人的帮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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