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求情的文书。”
“哦——这也是表明立场的东西对不对?让我看看这人是谁……嗯……”她皱着小脸想了半天,丞相从她袖子里摸出她的小抄,翻到某一页,指着说:“陛下请看。”
“噢噢噢!蔡辛,对对对,嘻嘻……”她吐了吐舌头,本以为丞相要责骂,谁知丞相并不责骂,她赶紧趁丞相还没改变主意的时候问:“丞相为什么要这样写?\'卿为国事思虑,其心至诚,朕固当纳之\'。说这么好干什么!”
“如果是陛下来写,陛下要怎么写?”
小皇帝搓着小手,说:“斥骂他们和谢迁同党。”
丞相道:“不然,一来若是陛下斥骂,则渐渐就不再有人给谢迁上书求情,陛下怎么知道谁还想给谢迁表忠心?二来麦公公麦满分大约是如陛下所说,倾家荡产买陛下赢,他最不希望谢迁被放出来找他麻烦,故而最近一直在积极游说,试图给谢迁多加几天的刑期。”
小皇帝笑道:“咦,这个麦满分还挺有趣的?他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安晴云捏了捏她的小肩膀,笑道:“那都是陛下举贤不避仇。”
小皇帝嘻嘻一笑,紧接着说:“谁说的,我就不想要谢迁好过,虽然我已经忘了为什么了。”
安晴云心道:那大概是出于某种直觉吧。
“丞相,我觉得麦满分的主意是个好主意,就派你去鼓动群臣每人写一封奏章给谢迁求情,朕就可以把她关到地老天荒了,怎么样,怎么样?”
安晴云道:“乍一听是个顶好的主意,但实际上,陛下并不能关她到地老天荒,这只是权宜之计。”
“咦,为什么?”
“陛下的生日快要到了吧?”
实际上安晴云所说的生日,并不真的是刘行雨的生日,而是“陛下的生日”,每个继位的皇帝都使用同一个生日,每年的腊月二十,传说圣人出山的日子,掐指一算,也不过就是十几天之后了。
“生日怎么了?”
“明天礼部一定会奏请陛下大赦天下。”
“朕不同意呢?”
“陛下不能事事都和朝臣对着干。特别是这种约定俗成的事情。”
“为什么!为了把谢迁关起来,这些就将就一下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之于国家是如此,百官之于陛下也是如此。百官现在只有十之一二对陛下关着谢迁的事情表了态,因此陛下不要忘了,\'不表态\',也是一种表态。可陛下如果天天不让大家满意,大家可能就必须要表态了,而且,多半不会是陛下想看到的表态。”
小皇帝被吓住了,“那、那怎么办?”
丞相胸有成竹地说:“陛下放心,明天等臣来处理此事。”
“现在不告诉我吗!”
“现在陛下把这些看完,今天加班,就不练武了,打一套拳便可,陛下觉得如何?”
“还是要打拳啊!”
“陛下要是不坚持锻炼身体,就算长成了重阳君,也会和那些饱食终日的重阳老爷一样,除开个头魁梧以外,什么都是个空架子,打不能打,想不会想。”
“哦……我起来就是了……”
丞相刘行雨今晚还想留丞相侍寝(重音),但被丞相以今晚要回去加班拒绝了,小皇帝不依,然而丞相说:“陛下想不想要惊喜?”
小皇帝很诚实地回答:“想。”
“那就非得放臣回家才行了,臣能常常来陪陛下,但惊喜却要看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错过就要再等一年了。”
这句话不论对买菜的大妈还是九五至尊的煽动力都是一样的,小皇帝跺着小脚犹豫了一阵子,屈服了,“那你明天要来。”
“陛下还记得吗,陛下已经下令把门下省搬到东西阁了。”
小陛下点点头,“东西阁位置不够的话,还可以用东宫,反正没有人在用。”
“到时候陛下想见臣,就不需让云公公跑到皇城的那一头宣臣觐见了。”
“哦……对啊……对啊……”
小皇帝还沉迷在这种伤感的情绪里,丞相已经不声不响地退走了。她一个人睡着用好几个汤婆子暖热的被窝里,反正怎么都觉得很凉,怎么都没有丞相本人的体温烫得人舒爽。
结果她足足用了小半夜才睡着,第二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起床之后跟云品抱怨说:“不上朝究竟有多爽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做人要多自虐才要这么早起来上朝?天气这么冷应该取消上朝才对!”
云品安抚道:“陛下,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年有足足十五天不用上朝呢。”
“你别欺负我不知道,过年要祭天祭地祭祖祭社稷,天坛地坛都在城郊,哪个不是大早上起来?春天到了还要主持围猎,我的天呐,我不想过年……”
云品叹了口气,心道:陛下岂知我们底下人才是最不愿意祭天祭地祭祖的,要准备这个准备那个,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点数查货,出了点差错就要连坐砍头流放,天寒地冻的谁不想在被窝里呆着呢?
再怎么不情愿,小皇帝也得穿得整整齐齐地去上朝,她打着呵欠刚坐正,底下一群官员三呼万岁,跪地叩头,只有丞相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着,微微颔首,然而一双眼睛狼一样地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看得她心中发毛。
她惊得小小一跳,丞相微微笑了笑,意有所指地向身后。
刘行雨一阵紧张,连平身都忘了说,还是经由丞相眼神提醒才想起来。
果然,大家才站直了身体,便有礼部尚书也就是谢迁的舅父、诚太妃的老父亲站出来道:“陛下诞辰将近,按照古训,此时理当,呃,这个大赦天下,该当让所有人都能回家,呃——这个……过个好年。”
小皇帝不说话,礼部尚书李白首——不但是头,连眉毛都白了的一个老头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臣请同往年一般,大赦天下,除犯\'十恶\'大罪以及杀人罪成者,都应当——唔……应当放回家。”
小皇帝还是不说话,寂静的朝堂上尴尬得要凝固在柱子上了,李白首一阵迟疑和支吾,续道:“这个……臣请刑部尚书配合……配合提供赦免名单……”
小皇帝仍不回答,连李白首也扯不下去了,只得问:“陛下……陛下……此事能彰显皇威,显得陛下泽被苍生。这些犯人大多数是因为小事而入狱,放回去之后,家中又多了个劳力,过完年之后,开始了春耕,这些人便可参与春耕秋收。管子云\'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可见若是仓廪充实,百姓有钱有粮了,犯罪的人就会变少,所以……”
小皇帝一抬手,“朕知道了,可是……”她越听越觉得狗屁不通,正要理论一番,连话都出口了半截,但安晴云这个时候却忽然打断她的话头,道:“臣也有事要奏。”
“咦?”丞相这个节骨眼上要说话,肯定是顶顶重要的,小皇帝按捺下想要发作的怒火,道:“丞相万年不奏事,怎么今天忽然要奏?丞相所奏何事呀?”
“陛下在位首个诞辰,理当大赦天下,威加海内,放假五天,如此方显陛下做事大方,恩泽万民,体恤下属。”
“唔,”刘行雨一皱眉头,感觉好像有点明白了:丞相这是在给我台阶下……啊,原来丞相是这个考虑,只要这样,别的部门就不会工作,自然就……咦?我不知道丞相什么考虑,不过既然丞相都这么说了,那姑且还是点头好了。
她小手一抬,道:“丞相说得很有道理,准了!请各省各部配合好大赦和放假工作。怎么样?都要放假了,是不是也没什么事情要奏了?”床肯定还没凉呢,现在回去还能再睡一小觉。
“臣有事要奏!”小皇帝屁股都从椅子上抬起来了,可惜一声喊把她给拦住了,她不情不愿地坐回去,一边道:“快奏。”一边在小抄里疯狂翻着图录,终于在这人将第四句话的时候找到了她的脸:“鲁博博?嗯?你刚说什么来着?”
鲁博博看样貌乃是一中年美妇,图录上说她生于鲁地,与寻常鲁地人一样地泼辣而刻薄。她似乎没料到小皇帝会大方承认没听清,愣了一下,怔怔重复道:“……坊间传闻陛下是太阴之身,陛下应当尽快打消大家这等看法……”
小皇帝很生气,道:“朕还没有长成,怎么打消你们这等看法?”
鲁博博毫不畏惧她生气,道:“内务府名录上,陛下的生辰乃是丙辰冬月,掐指一算,目下已经十六岁,早该长成而有了性征。”
“胡说,朕是丁巳年三月的生日,你是什么身份,哪来的权力查看内务府的名录?”
“臣今年初递补成为礼部接洽内务府的司直,当然有权查看内务府名录。臣在内务府盘点名录时,偶然发现十六年前的皇子生辰有涂改嫌疑,详细一瞧,果真是造了假,有人篡改过陛下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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