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云用袖子掩着嘴,可惜还是没掩住笑声,刘行雨一把捏在她腿上,恨道:“不许笑!”
安晴云憋不住,想想一排一排的大臣,一排一排的小皇子,一排一排的跟班,都整整齐齐地站着,只有角落里有个小人儿扭来扭去,睁着圆圆的眼睛东张西望,那画面想想都很可爱。
如今她只能被钉在大家的面前,动也不能动,非得等礼官念完了花样才行,明日那小脸儿肯定得皱成一团。
安晴云叹了口气,烦恼的是明天要是憋不住,铁定要掉了小皇帝的面子。
“都说了不许笑!”
安晴云道:“陛下,礼法不可废,祭天地社稷,是为万民祈福,是陛下的本分所在,一年也就这么几天,忍忍就过去了。况且还有这么多人陪着陛下呢,陛下不动,他们谁都不敢动。”
小皇帝怒道:“没说不想去祭天地!就说不许你笑!”
“嗯嗯,臣不笑不笑。陛下,前面怎么了吗?”安晴云顺着刘行雨的视线往一边看,前面只不过是一个幔帐,纱白而半透,后面空无一物,不知何处有缝隙,因而有风入内,拨得帘子缓缓摇动。
“陛下不要担心,没有人的。”
刘行雨小声说:“我那天……也是兴奋得睡不着,想去找大耳,所以自己爬起床了。”
安晴云皱起眉头,问:“之后呢?”
“之后就有人割开屏风,要杀我和大耳。我拽着他就跑出去了。”
那之后的事情,就是安晴云勇救幼主,怒杀刺客,人尽皆知。安晴云道:“陛下那时没有睡着?”
“没有。”
安晴云道:“陛下可知,此人最先是想杀你的?”
小皇帝一抖,惊吓地看着她:“怎、怎么是我?”
安晴云道:“陛下床上无人,刺客就去找了刘聪,才让陛下得以逃脱。”
刘行雨一个激灵:“那我真是命大!”
“要是陛下睡了,可能就永远地睡了。陛下,不若讲讲当时的情景?”这问题十分僭越,要是云品在此,就算是收了钱也要喊一句“大胆”,陛下从前在此受过惊吓,今日重游故地,你还敢提?
刘行雨却好像想不到此节,乖乖地就说:“我去找大耳玩,听见隔壁有人叫了一声,就是那种被人捂住了嘴巴的。我还以为是刘聪说梦话。”当日这里住了不少人,故而许多卧房都是用纸板屏风隔开的,并不如何隔声,小皇帝听到觉得是人家说梦话并不奇怪。
“那么那时候,中山王醒了吗?”
“大耳那时候做了噩梦,一下子吓醒了,他抓着我说\'来杀我们了!快跑!快跑!\'自己却吓得走不动路,我真的听到了声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拉着他就冲了出来。”
安晴云若有所思,小皇帝推了推她,问:“丞相,怎么了?”
安晴云摇摇头,笑道:“真是千钧一发,陛下一定是天命之子,有列祖列宗保佑,才有这么一回逢凶化吉。”
“是嘛!”小皇帝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今天丞相会陪我睡吗?”
安晴云沉吟一番,刘行雨在旁边围着她担心地转来转去,生怕她想完之后就拒绝了,看得安晴云笑道:“陛下是害怕吗?”
小皇帝撅着小嘴,挺着胸,看嘴型像是要说“谁怕了”,可惜嘴唇抖了半天,软软地说了一句“怕”,眼睛还不敢看安晴云。
安晴云大方地拍拍胸,道:“好吧,便让臣来护驾。一回生,二回熟。”
刘行雨这才放心了,抬着下巴点头说:“嗯,丞相忠心护主,和那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云品真是天壤之别!云品呢!”
安晴云安抚道:“我们住在外面,殿中诸事更加繁杂,云公公是大内总管,当然应该多多操心,陛下的衣食住行才不会出纰漏,自然就没有太多空闲陪伴陛下。”
“那你怎么有空?你不是外臣之首,需要管一起来的人吗?”
安晴云耸耸肩:“正因为是外臣之首,所以可以指挥手下人呀。陛下不必担心臣,只管安睡便是。”
小皇帝点了头,安晴云便唤外面等候的宫人进来给她更衣。因先皇新丧不满三年,皇家出行一切从简,四个更衣的宫人只带了两个,还得安晴云不时从旁帮手,才得以将她那一身衣服脱下来,换上睡袍给她。
宫人下去之后,刘行雨问:“那你呢?你的睡衣怎么办?”
安晴云从善如流,用刘行雨洗完脸的水洗脸,还顺便输了漱口,接着脱下衣服,说:“臣就穿着里衣睡,也不怎么要紧的。”
小皇帝当然开心了,其实如果丞相不穿衣服,光着身子睡,她就更高兴了。那是当然辣,丞相又白又滑又好摸,谁都会喜欢的。
终于躺在了床上,旁边还有个侍寝的丞相,小皇帝开心极了,裹着被子左右摇晃蠕动了一阵子,窝在丞相胸口美美地闭眼靠着。安晴云散开头发,正要闭眼,忽然胸口一动,小皇帝抬起头来,道:“你说这会不会是礼部故意整我?我的人带了三分之一不到,就要换衣服穿礼服一大早就要起来。”
安晴云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陛下多虑了,多年来祭礼一直如此,花的时间长才能显得陛下心诚。”
刘行雨撅着嘴巴,看起来不是那么同意,然而安晴云一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有节奏的震动,和好闻而温暖的香味,让她话还没说出口就直接睡了过去。
可是好像还没怎么睡够,就被人从睡梦中摇晃了起来,她刚想发脾气,却看到安晴云的脸逐渐清晰。
“……陛下,陛下?该起床了,到时间了。”
“呜……天不是还黑着吗……”
“陛下,务必要在太阳升起之前站在圜丘坛中间啊。”
刘行雨才不管呢,缩在被窝里睡得开心,然而被安晴云直接兜着膝盖抱起来。她冷得往安晴云身上缩,丞相虽然温柔地抱着她,脚步却没停过,她喊冷也没用。
旁边两个宫人并一个仪礼嬷嬷,面无表情地站在小皇帝身边,身后各自跟着一排宫人,捧着一层一层的礼服,老嬷嬷在旁边指挥,两个宫人非常辛苦地往她身上穿。
按理说这真是太过分了,小皇帝一个人平日里穿常服就有四个人侍候,现在偏偏只能带两个人,两个人穿衣服哪有四个人快,礼服又繁复,又不能乱动,刘行雨苦不堪言,又不能随便发脾气,她稍稍露出点苦相,旁边的嬷嬷就板着脸说陛下得为社稷民生着想,要守住列祖列宗的规矩,守丧期内尽皆如此,自古以来帝王全都如此。
刘行雨听了一肚子火,心里越发觉得这就是礼部的报复。
足足坐了一个时辰,她才穿完了衣服,这时候天还完全是黑的,温度完全是冷的。老嬷嬷的脸上毫无表情,显得脸颊越发地往下坠,一双小眼睛不时地从小皇帝脸上扫过,每扫一次,小皇帝心里就怕一次,心里盘算着怎么报复这个凶巴巴的老嬷嬷。
这并不算完,她不能脱衣服,所以也就不能随便去厕所,所以也就不能随便喝水,她口干舌燥,嘴唇都枯了,但每次看向水杯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老嬷嬷冷冰冰的眼神,只好又缩回去了。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旁边的人都硬邦邦得像石像,她一个人苦不堪言,心里害怕得很,心想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想刺杀朕,朕连跑都不能跑,只能坐以待毙,丞相怎么还不来救我?
安晴云在她的翘首以盼中终于出现了,来之后就对她说:“陛下,马上就要天亮了,请陛下移驾圜丘坛。”
小皇帝扭了扭几乎僵掉的脖子,就听到老嬷嬷说:“陛下,注意仪容举止,不要随便晃动脖子。冠冕晃掉,可就不好了。”
刘行雨苦着小脸儿,被几个宫人围在其中,拱卫着走出去,外间是金吾卫仪仗,见她出来,都跟在她旁边,为首的就是金吾卫的执金吾许多钱,许多钱本来就人高马大,穿上盔甲跟一尊神像似的。他平常本来总是嬉皮笑脸,没想到今天跟嬷嬷一样板着个脸,她又扭头看已经走进群臣队伍中的安晴云,心想今天所有人都是灰色,只有丞相是暖的。
天气还是很冷,队伍移动得特别缓慢,脚步声打在地上,有人的,也有马的,顺着漆黑的路往前走,又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圜丘坛前。
圜丘坛整个是白色的,几乎可以算是整个夜里最亮的一块了,连细皮嫩肉的小皇帝都没有那么亮。
礼官也肃穆地站在前方圜丘坛上,用单调平直的声音指导第一个项目,小皇帝听了只能照办,跟着一步步走到圜丘中间。
这时候,忽然鼓乐齐鸣,那些肃立在下面的鼓手乐手好像是被施了法术的泥塑,全部都活了过来,敲敲打打,脸上带着一种认真的喜悦,看得她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人发什么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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