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乐声中,礼官大喊了一声,小皇帝回身便看到几个礼官抬着新宰杀的牺牲上前,
她正看得愣怔,礼官不断用眼神催促她,,昨天背好的稿子还要照着再背一遍,她心里一边嘀咕着“难道这样老天爷就听得见了?”一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身边窜来窜去。
妈呀,该不会真能听到吧。
那稿子又臭又长,里面全是佶屈聱牙的话,亏得她记性好,才能一天之内背下来。
她说完之后,礼官又摊开一卷绢纸,照着开始念,声音平直,毫无起伏,听得她渐渐开始打瞌睡,可惜这里风大,手脚又冷,又总是惊醒,简直难受极了。
听礼官说话不打瞌睡又不太可能,她打了个呵欠,没想到礼官居然瞥了她一眼。
这祭祀结束,又要了小半个时辰,待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从安晴云这里看过去,小皇帝犹如虚脱一般,本来平平的肩膀往下一垮,光看背影就很疲惫。
可是这还没有完,小皇帝还得穿着一身衮服,顶着走路时候会摇来晃去的冠冕,走回寝殿,但衣服并不能脱,还要坐马车由禁军开道,光荣回城给沿途来观看的百姓观赏。
丞相自己骑着马佩剑跟在后面第一个,和许多钱一起按辔而行,这表面老实实际上十分油滑的执金吾,靠过来对她说:“今天陛下表现得还挺听话的。”
安晴云不知他什么意思,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陛下大事上一向不含糊的。”
许多钱道:“这么重的衣服穿在身上折腾一天,只怕要轻两斤。”
“当然是辛苦些。”
“陛下举止端庄,可以说是\'大、贵、雅\'了,你瞧大家看到陛下多激动啊。”
他们这个位置还能看出小皇帝坐在马车上,御辇四面漏风,上面有个流苏哗啦啦的华盖,刘行雨坐在里面假笑,不时在礼官的提醒下朝着左边挥挥手,朝着右边挥挥手。
被她挥到的位置,就爆发出一阵尖叫,仔细看,还是女性居多,不管是重阳、少阴还是少数太阴,居然还都有。
安晴云皱着眉头问:“怎么陛下这么受欢迎吗?真是没想到”
许多钱叹了口气,说:“你没经验,你不明白。满脑子肌肉的男重阳喜欢阴柔的太阴美人儿,最好是女的,女重阳就喜欢和自己差不多身形的少阴和男太阴,可要说所有人都喜欢的类型,那就是陛下这种各种特点兼而有之,混在一起难以捉摸,柔弱里混有一丝强悍,可爱里混有一丝英俊,乖巧里混有一丝任性的,我从见到陛下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这个护卫工作不好做,不好做。”他嘴角一撇,连连摆手。
安晴云受教了,“还有这么一个说法啊。”
“对对对,而且可狂热了,来了来了来了。”许多钱忽然拿起胸前挂的哨子,哔哔一吹,仪仗队便有二人忽然跳上马车举起盾牌,人群里一颗木瓜飞过来,砸在盾牌上,“乓铛”一声,掉在地下,被后面上来的马蹄碾个粉碎。
说时迟那时快,近旁一金吾卫不知何时挽弓搭箭射了出去,那箭头上似乎长了眼睛,拐过人群打中一人,约莫就是刚才对天子仪仗丢木瓜的人,只听那人“啊”了一声,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怎么还有刺客啊。”
“咦?我还以为丞相出门常常遇到这种事呢?”
安晴云紧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问:“莫不是……莫不是想掷果?这简直和暗器一样。”
许多钱一脸淡定,甚至还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会有,已经准备了万全的法子。”
人群一阵混乱和骚动,然而还是有人盯着护卫的反应,小心翼翼地把各种水果丢上来,另一些人看见护卫不管,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投掷。最后发展到小皇帝朝着哪一边招手,哪一边就会尖叫欢腾,并丢五颜六色的瓜果给她庞大的座驾里。
小皇帝只好挂着假笑,一路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宫中。
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小皇帝赶紧把妆卸了,把衣服都脱了,换了一身常服,头发也懒得盘,披着一头长发摊在榻上,看起来仿佛是断气了。
云品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见小皇帝半天不动弹,正忍不住伸出手指往鼻子下面探探鼻息,只见小皇帝抬起一只手,有气无力地说:“丞相呢?”
“这个、这个,小奴现在就去找丞相。”云品一边心里想着外人听来怕不是以为“丞相”是奶娘的名字,一边往外走。
没想到出门就看见丞相坐在门厅屋角处喝茶。他忍不住好奇地问:“咦,丞相还没走吗?”
安晴云毫不在意地回答说:“确定陛下不找我我再走,不然来来回回折腾着麻烦。”
这倒是个好法子,双方都很自觉,云品也少了很多负担。
“怎么,云公公,是陛下不找我了吗?”
“不不不不怎么可能呢,陛下正要召见丞相,丞相请进去吧。”
两人假模假式地客套了一番,安晴云约莫客套够了,把云品丢在一边,自己到内室中寻找不知道躲在哪的小皇帝。
她找了一圈,往榻上一坐,小皇帝被她压住了脚,惊得踢了她一脚。安晴云顺势把她的脚抓在手中,笑道:“陛下怎么在这啊。”
小皇帝挣了两下没挣脱,恨道:“连你也来欺负朕!这皇帝当得这么憋屈,还不如不要当了!”
“\'连\'?陛下等等,臣什么时候欺负陛下了?”
“你捏着我的脚不还,还问我怎么欺负我了?”
“哦,陛下不喜欢,臣放开就是了。”她稍稍松了一些,小皇帝倒也不是真的觉得被冒犯了,也没有急着把脚收回来,还被丞相握在手里。“除了臣,还有谁欺负陛下了?”
小皇帝一开始哼哼着不说,被她问烦了才道:“你觉得谁欺负我了?”
安晴云在心里排查了一圈,试探着问:“难道是下车的时候,云公公没好好扶着陛下吗?”
小皇帝啧了一声,“朕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吗?”
“那是不让陛下喝水的礼官吗?”这听起来更斤斤计较了。然而小皇帝恨恨地咬紧了牙齿,哼道:“当然有他一份!”
“那还有谁?莫不是许大人在途中也怠慢了陛下?”
“哼,别人欺负我,他也不来管管,当然也有他的份。”她瞪了安晴云一眼,“你也是。”
安晴云只好认下来,陛下说什么都对。
“那还有吗?”
刘行雨的小脸鼓得像个小包子,“整个礼部都在欺负朕!肯定是故意的!只让朕带两个宫女!肯定是想拖长朕穿衣服的时间,肯定知道坐着有多难受!肯定知道那个老嬷嬷特别凶!肯定知道这条路那么长还不给朕坐轿子,要朕穿着这么重的衣服这么重的冠冕走那——么远的路。肯定都是故意的!真是一群龌龊小人,朕前几天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就在这种阴沟里给朕使绊子!我要把他们都抓起来打板子!打板子!”
小皇帝一边说,一边砸枕头,打得羽毛乱飞,安晴云不得已一把接住,道:“陛下息怒,息怒。”
小皇帝发泄了一阵子,倒在安晴云身上,蹭了两下蹭进柔软的两胸之间,气慢慢地也漏了,疲疲沓沓地趴在安晴云胸前,凶巴巴地说:“朕咽不下这口气,丞相帮朕报仇!”
“陛下也不当妄加揣度,礼部各项均有据可查,陛下想要责罚,也不能陡然发作,不然群臣看来,就像无理取闹,反倒叫礼部站住了脚。”
刘行雨的小脸从她胸前抬起头,问:“那怎么办?”小脸被暖得粉嫩嫩的。
安晴云捏着她的脸笑道:“淮阴侯能忍胯下之辱,陛下忍忍就过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刘行雨苦着脸问:“要朕忍他们十年?还有别的法子吗?”
“要是陛下呢?陛下想怎么样?”
“朕要把他们早上都喊起来罚站,不许喝水,不许吃饭,一直晒到中午,然后在正午的阳光下打他们板子!”小皇帝恨恨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罚站是让他们体会朕受过的苦,打板子是为了让他们记住这个教训。朕可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安晴云失声笑道:“这道理只怕只有云公公一个人觉得有道理,不但礼部的人不服气,围观者估计也不会服气的。”
“那你说怎么办?”
安晴云仍是摇头,道:“陛下自己先想想?臣提出来的建议,陛下不满意怎么办?是以仍是陛下来说,臣来瞧瞧哪里不妥当,这样当然会比较合陛下的心意了,陛下说是吗?”
咦?好像挺对的?刘行雨感觉今天丞相特别好说话,于是又说:“那要不找一两件事,假托是他们做的,然后全部下狱,如同谢迁一般。这几个人多半不会干净的,到时候就会诈得他们自乱马脚。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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