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骑士兜着马逡巡了几圈,掀开兜帽,喝道:“我乃琅琊郡主刘轻舟!”
“郡主啊!”昨日那姓黄的老仆拿捏得好准,这时候忽地扑出来哭天抢地,走到一半就被人拦住了。
刘轻舟没多看他一眼,气急败坏进了院子,问跟进来的安晴云和许多钱:“陛下呢?”
安晴云道:“陛下还没起床呢。”
“各位大人昨夜里休息得好吗?”
许多钱揉了揉鼻子,慢吞吞地回答:“哎呀,太冷了,整宿未睡,吃的也没,烤火的也没,连床也没。”
刘轻舟只得低了头道:“我这宅子不常来住,下人们嫌惯了,粗手粗脚不会干活,这么多人肯定照顾不过来,我料想如此,是以赶过来给陛下赔罪。”
安晴云正要假模假式说几句宽慰的话,没料到刘轻舟一摆手,道:“不必说了。我有分寸。”说罢推门进了陛下居处,吓得小窦忽然惊醒,诈尸一样弹了起来。
见她气势汹汹,安晴云慢慢眯起眼睛,对小窦使了个眼色,小窦赶紧又弹起来,跑去把门关上了。他回过头正要请示下一步的动作,却见安晴云一手搭在剑柄上,慢慢地拔出了剑。他赶紧把自己嘴巴捂上,免得叫出声来。
刘轻舟走路带风地冲到陛下门前,却忽然停住,没往里面闯,也没动手推门,倒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安晴云把剑慢慢推回去,问:“郡主这是何意?”
“轻舟慢待陛下,罪该万死,便跪在这里请罪,陛下如若不原谅轻舟,轻舟就长跪不起。”
小皇帝问得随意,实际上听者却绝不觉得随意。云品在大内里混了这么久,知晓这话不好回答。今早连林大人都说一般的马骑不出去,这两人是徒步去报信的吗?一般人在这风雪天里断断走不了多远,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能人异士?这郡主不常来的地方究竟为什么会有能人异士?若是骑马而去,这荒僻地方究竟为什么会有良马?究竟为什么要有良马?
刘轻舟果然犹豫了,顿了顿之后才回答:“昨晚下了一晚上雪,这一路十分难走,幸而后半夜才是雪最大的时候,他们在路上却不如何大。饶是如此,两人到了汤山之后也几乎没命,耽搁了一阵子,否则我就该早点知道陛下莅临,早点赶过来了。”
小皇帝不在意地摆摆手:“人没事就好,皇姐别太往心里去,众位大人也不会往心里去的。”她说着就往外面看去。
提到这事刘轻舟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刚生了个头,小皇帝就欢呼着叫道:“丞相回来了!”
安晴云那张俊俏的小脸出现在门口,闪着可恶的微笑,对刘行雨道:“陛下,可以出发了,走吧。”小皇帝蹦起来去牵她的手,心智仿若只有五岁。
刘轻舟也跟了出去,安晴云却将她引向另一辆马车,车中只得她一人,另派侍卫丙丁听候差遣,其余人又在风雪中前进。此处往北碛驿的道路全部打通,中午吃过饭食之后又往东三十里处至汤山郡主别府,不一会儿就过上了人人有温泉可洗的太平日子。
“丞相是嘉韵年间的进士,万卷书也是读过的,真厉害啊。”
安晴云谦虚到:“没什么厉害的,只不过是时间都拿来念书罢了。陛下,咱们该启程了,窦公公来叫我们了。”
小皇帝本想说“能把时间都拿来读书就很了不起了”,然而扭头一看,小窦一溜小跑,看起来很着急。
刘行雨本人性子一般情况下很随和,看小窦这么着急,当然想着让让他,是以便道:“那走吧。”
皇帝本人着便装从一小道离开离宫,座驾上只得侍卫甲乙丙丁四人,丞相从另外一条道离开,风风光光地去了郡主府,受到了十分热情的接待,十余人前呼后拥推着陛下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入席,斟酒布菜喂水果,不一而足。
丞相入席之后,不论歌舞杂耍都开始了,仿佛就等丞相一人是的,小皇帝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跟侍卫丁说:“咱们这是沾了丞相的光了啊。”
侍卫丁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一般的皇帝要是对臣子说这种话,难道不是起了杀心吗?但陛下对丞相说这种话,谁知道是不是被窝里的戏言……
都说琅琊郡主风流才女,整日就想着怎么演新戏码,怎么编新曲新舞,看她乃是习中兴致最高昂的一个,跟着曲子击节有声,高兴了还下去同舞一曲,舞到一半还能踏着舞步回去饮一杯,回来便强迫所有舞者给她伴舞,郡主常穿白衣,宽袍缓袖,身子又瘦长轻盈,像是仙人乘风一般。
她乘着酒兴非得拉人起来跳舞,头一个就拉了安晴云,小陛下在一旁看着,不多时就吃了一碗饭,吃完放下碗筷,道:“丞相秀色可餐,正好下饭。她这倒是如鱼得水,回回都在七姐的席上抢尽风头。七姐居然不讨厌她,侍卫甲,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侍卫甲瓮声瓮气地说:“小的不知道,但斗胆猜测是因为丞相生得讨人喜欢的原因。”
“哼,招猫逗狗。”她从鼻子里发出不屑,这一曲已经终了,丞相回到座位上,饮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便有舞伎在她身边斟酒,状甚亲密。
安晴云完全忽略了小皇帝满脸的不高兴,对着她一抱拳,喜道:“正是如此。陛下体贴臣下,臣下感激不尽。”
“你要什么带?大家众星拱月把你围着,这个也喂你吃一杯酒,那个也喂你吃一杯酒,这么受欢迎,想必也挺得意吧?那你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呗。”
安晴云被她一句接一句地刺,也并不着恼,微笑道:“臣一介庸人,有人围上来的时候不知推却,想安静点却发现已经晚了,不如陛下隐士一般地来去无物。我现在想要清净也很难,只好劳烦陛下偷偷捎带我一程,叫我能安安静静偷偷回个家。”
小皇帝便道:“我们走复道的,跟你不顺路。”
安晴云装模作样地为难了一通,继而厚着脸皮道:“陛下走复道也不妨碍把我捎带回去的,走到广德门把我放下便可,我自己走回家。陛下福泽苍生,抬手就能救臣于水火之中,陛下就把臣捎上吧?”
“哼,油嘴滑舌,说得漂亮。”虽然是油嘴滑舌,然而听着非常受用,简直恨不得她多说几句,再说一遍,无怪乎《帝鉴》里把阿谀奉承列为天下第一危险之物。
“臣为了表忠心,不是请陛下去我家盘桓一下嘛。臣的宅邸是从大画家耿映梦后人手中购得,园中流觞曲水,远近相宜,今日去了还可看雪景,耿映梦不愧是画家国手,他造园造景的手段几可说得上是鬼斧神工……”
“你吹得这么好,朕还不得去看看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见安晴云脸上笑容有扩大的势头,她话锋一转,“那不就让你的阴谋得逞了?哼!”
安晴云低声下气地说:“陛下,陛下,就答应了臣吧,臣一片忠心,不过就是希望陛下看到漂亮的东西心情好一些,这也算阴谋的话,陛下就让臣的阴谋得逞了好不好?”
小皇帝眯着眼睛凑近了她,嗅了嗅,道:“你身上好难闻,离我远一些。”
丞相愣了一愣,面色微变,接着赔笑道:“臣喝了酒,大概现在已经有酒臭了,臣离得远一些便是。”
“咦,是因为酒吗?那我身上臭吗?”
她挥着小拳头恐吓安晴云,安晴云笑眯眯地后退,道:“陛下,这里一没垫子二没护具,伤到陛下可如何是好?”
“你!你觉得你一定能伤到我?咱们两个就来比划比划?”她一掳袖子,跳起来就往安晴云领子上揪过来。安晴云闪身避过,笑道:“陛下饶命,臣可没这么说,陛下且莫动肝火,想打就打臣一顿消消气吧。”
听她似褒实贬,说得好像她一还手自己就会输一样,小皇帝火更大了,矮身朝她撞过来。安晴云往后退一步,以免被她摔倒,哪知刘行雨贴到她身上,往腰上猛揍两拳,又把她推向远处。
安晴云护住头脸,果然有两拳朝她脸上招呼过来,都被她挡掉之后,她虚晃一招朝着刘行雨面门打去,小皇帝吓得举起拳头就挡,一挡挡了个空。
怎么能让陛下挡空呢!她又结结实实两拳出去,打中了安晴云的手臂,一脚踢过去又踢中了安晴云的小腿。
大概是用力过猛,小皇帝有点小喘,浑身燥热,闻起来像热过的牛奶,她烦躁地扯开领口扇了扇风,香甜的牛奶味飘得到处都是。安晴云脸色微变,身体伏低,看起来像是要攻击的样子,其实哪里是要攻击,只不过是不太雅观罢了。
瞧她低头,小皇帝立刻旋身踢过去,照着她的头猛地一脚,当然又是踢到安晴云的手臂上。
按说这一招也是普通招式,一击不中,应当立刻侧身收腿才是,谁知道刘行雨一个踉跄,脚下险些站不稳,要是实战之中,安晴云一个扫堂腿就能让她倒地,现在当然不敢出脚,只好目送她踉踉跄跄往后边退边稳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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