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兴说:“这个贼也怪,账本也偷,看来他没少来吃饭,欠的账不少。”他看伙计们都在围观,说,“大家先去忙吧,门开了,生意要紧,照顾客人要紧,有什么情况会告诉大家。”
伙计们答应一声,回到各自岗位,开始干活,风箱又“呼呼”地拉了起来,油条也下了锅“噼里啪啦”炸响着,屋里又是一股油烟味。
蒋兴在曲尺形的柜台里面弯下身子仔细查看,靠墙的铁柜是铁打的,上中下三个抽屉,三个抽屉的锁都被撬掉扔在墙脚,上边两个抽屉拉开了一半,最下边的一个被抽出来搁在墙边,柜底是厚厚的尘土,大概有上百年没有清理了。
蒋兴看着那脏兮兮的尘埃,心头也似蒙上了一层灰尘,有点压抑和难受,在街上做生意难,讲义不赚钱,讲利得罪人,皇塘荆氏人多势众,地痞流氓跟着起哄,记账欠账的好多成了呆账糊涂账,操心费力赚不到钱。
如今账本没了,欠的银子都打了水漂,多少年是白干了,更要命的是一千两的银子还不上,里庄人要来砸店,还要上门抄家,这可怎么办呢?
他心情沉重,拿起小笤帚,轻轻扫柜底的灰尘,灰尘扫去,柜底板上有窟窿,掀开以后,下面放着一个布袋,布袋里面是一个绣有龙纹的黄丝织槟榔荷包。蒋兴不知它的来历,随手放进抽屉里。
荆族长听说西街饭店被盗,带着几个人过来了,见了蒋兴双手一揖,说:“蒋老板,没想到在皇塘街上发生饭店盗窃之事,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蒋兴说:“族长没想到的事还多呢,吃饭欠账的记账本也没了。”
“偷账本干什么?”
“怕年底要账吧。”
“看损失大不大,要不要报官?”
“报官就免了,只要吃饭给钱,我就烧高香了。”
“谁吃饭不给钱?”
“不给钱的人来了。”蒋兴指着高昂着头,大摇大摆走过来的荆二爷说。
荆二爷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都到西街饭店吃饭,账记到我荆北虎名下,千年不赖,万年不还!”
“荆北虎!你胡说什么呢!”荆族长厉声斥责。
荆二爷听到有人训他,刚要发作,一看是族长,吓了一跳,脸上佯笑,点头哈腰说:“族长,您来吃饭?”
“有钱吃饭,没钱滚蛋!把口袋里银子掏出来看看。”荆族长大声说。
荆二爷伸手在几个口袋里摸摸,只摸到几文小钱,问问跟随的两个壮汉,也都身无分文,荆族长怒斥道:“滚!以后再来白吃,丢荆家脸面,打断你们的腿!”
荆二爷低头哈腰,转身溜走,嘴里像一只挨了打的狗似的小声咕哝着。
蒋兴从抽屉里取出布袋,从里面拿出绣有龙纹的黄丝织槟榔荷包,放在柜台上说:“这是在柜子底下发现的,不知是谁的东西?”
荆族长拿过,取出里面东西一看,眼睛都亮了,他惊喜地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乾隆皇帝的赏赐,是祠堂的宝贝,蒋老板,这宝物我要拿走,把它挂到祠堂里,你不会舍不得吧?”
“物归原主,我怎么舍不得呢。不过,我要和你说一下,这饭店我不想办了,还是还给祠堂吧。”
荆族长说:“为什么?”
蒋兴说:“斗酒比赛,伤了里庄两个人,还欠人家一千两银子呢。”
荆族长说:“你发现了宝贝,按规定,祠堂要奖励你一千两银子,把欠条给我,这事我来办,饭店你继续办,怎么样?”
蒋兴说:“族长大力支持,饭店我就继续办。只是想请族长在春秋二祭时,顺便说说吃饭给钱的事。”
“放心,你帮了祠堂一个大忙,祠堂要报答你。姓荆的再有来吃饭不付钱的,视同偷盗,轻者按家法论处,重者呈官处治”。
荆族长提着装有荷包的布袋,谢了蒋兴,兴高采烈地回祠堂去了。
吴小牛从厨房出来对蒋兴说:“姐夫,荆德顺想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我看这事肯定是荆二爷、荆德顺和黄毛八斤串通起来干的,骗我去打麻将,这边动手,我去找黄毛八斤,问清了到县衙去告他们!”
蒋兴摇摇头说:“算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
随着时光流逝,蒋兴这番话逐一言中兑现,西街饭店因不讨旧账得了人心,加上货真价实、价格公道、菜肴实惠、料精而广、味厚而丰,顾客盈门,连年盈利。
荆二爷被族长训斥之后,不敢再到西街饭店吃喝生事,便去东街吉隆饭店吃喝,也是吃完嘴一抹就走。谁知吉隆饭店掌柜伙计不怕他,扯住不放,双方大打出手,吉隆饭店死了一个伙计,荆二爷也被打成重伤,抬回家不到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他的死讯传出,街上好几家店铺的伙计放起鞭炮,“噼噼啪啪”,像有喜事似的。
荆德顺做贼心虚,辞职回家,回家后无所事事,便打麻将、抽大烟,不到一年,从饭店贪污的银子便挥霍一空,囊中羞涩又要赌又要抽,便借高利贷,赌时便偷牌,被人发现了就挨打,债还不上就又偷,被抓住又是一顿毒打。
三九寒天的晚上,逼债的人敲门,他顾不得穿衣服从后门逃出,藏别人家猪圈里。
天亮,主人家提着饲料桶喂猪,发现只穿了一条内裤的荆德顺怀抱三把稻草冻僵了,人屈腿坐着,像和尚打坐。有人说,这是荆德顺的报应,谁在人世吃得太饱,贪得太多,到了阴间就要一滴不剩的吐出来。
黄毛八斤死得更惨,他被疯狗咬伤,得了疯狗病,浑身又疼又痒,药治不好,在床上打滚喊叫,用手抓,抓得浑身血肉模糊还是难受,便用牙齿啃咬,把手指和脚趾都咬断了,流血不止而死,他孤身一人,臭在家里无人埋。
蒋兴听说后,让大儿子蒋康找了两个乞丐帮忙,用芦席卷了,拖到大坟园里埋了。埋的地方有点凄凉,离大路不远,长满青草,有两棵光秃的杉树,挡不了什么太阳,也挡不住什么风雨。埋下不久,就有路人在坟上面拉屎撒尿,还有牛羊在坟上面践踏和拉屎撒尿。有人说,“活着不要脸面的人,死了也没脸面。”
埋葬黄毛八斤,两个乞丐在饭店免费吃了三天,很是高兴,对蒋康说:“蒋先生,再有埋死人的事就叫我们。”
蒋康在蒋家祠塾做事,没事就到饭店帮帮忙。蒋兴经常提醒儿子,在荆家祠堂里做事可要谨言慎行,荆氏家族就是皇塘的太上皇,你可别犯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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