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是张埝镇的集场,春南和村上几个青年去赶集。一路上,几个青年与春南开玩笑,说去年帮陈长友把老婆抢回来了,今年该轮到吃春南的喜酒了,问他有对象没有。
春南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他标致的面容,翩翩风度和殷实家境,赢得不少姑娘的称赞和喜爱,吸引了不少有女儿的人家,隔三差五有媒婆上门做媒。前后说了好几个姑娘,有的是蒋康九贞不满意,有的是父母满意,春南态度冷淡不满意,仿佛是春风夏雨把他对女人的爱都带走了,父母问他要找什么样的姑娘,他说还没想好,过两年再说,气得母亲骂他呆子。
暮春天高,大地回暖,水气润泽,田野像穿了花衣服的少女,麦田里绿油油的,秧草田里开着紫红色小花,蜂飞蝶舞的油菜地是一片金黄,梨树的花一片雪白,和风吹拂着田间地头的绿叶嫩蕊,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花草香味,路人闻了心生欢喜。
太平军败亡后的第一个集场,赶集的人很多,做生意的也很多,不宽的石板街道拥挤嘈杂。
有的人被踩了脚,骂一句:“没长眼睛,踩死人了。”
旁边有人说:“踩死了,还能说话呀。”
人们会意一笑,各走各的路,宽容诙谐的神情中,显出人们对眼下太平生活的满足。
在李家祠堂门口,春南碰到了郑继世,他比逃难时胖了些,也白了些,上身穿白府绸褂子,下身是黑缎子大裆裤,郑继世说:“那次逃难的事,我女儿还记得,几次说起你呢,说你了不起,跳进长江堵漏,救了大家。”
“一点小事,不足挂齿。”春南谦虚地说。
“我家离这儿不远,去我家坐坐吧,中午在我家吃饭。”郑继世热情地说。
春南客气地说:“我们好几个人呢,下次吧。”
“张埝一年就一个集,家家户户都有准备,我家亲眷不多,多几个人没关系。”郑继世继续邀请说,他一定要表示一下心意。
春南觉得盛情难却,就问同来的几个人,他们说,人家请你,我们就不去了,你去吧。
“好吧。”春南同意了,他跟着郑继世往他家走。
郑继世对当年的事记忆犹新,他问:“江边分手后,你们去哪儿了?”
“我们去了高邮陈家村,我在那儿教了几年书。”
“我爷爷也教过书的,后来乡试中举,在武进县当教习,正八品,他为人正直,主持县试时,知县要录取富家子弟,我爷爷主张按才学录取,二人意见不合,我爷爷不愿违心做事,便辞官回家了。”
郑继世家是三间二进的庭屋,中间一个院子,院中有一口井,井台处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浪漫的树冠超过了屋顶,有陈年黄叶落在瓦屋顶上。
郑继世进门,冲着厨房喊:“百香,来客人了。”
郑百香从厨房出来,腰间系着花布围裙,头扎两条小辫,脸如秋桃,白里透红,当年瘦小的女孩,已是亭亭玉立的十七岁大姑娘了,她有些羞涩地笑一笑说:“你来了,请坐,我去端茶。”
春南看着郑百香清爽的背影,心中有一种喜爱之情,她那端庄大方的神情,显得几分安详,几分迷人。
一会儿,两碗茶水摆在二人面前,茶水琥珀色,冒着热气,散发出清香;绿绿的茶叶雀舌状,缓缓下沉,色香味告诉人们这是今年茅山一等新茶。
郑继世陪春南喝茶,介绍自家情况:他家兄弟多,他是上门女婿,岳母已经去世,岳父去扬州老家了。
春南笑道:“扬州的蟹黄包子和搓澡有名。”
郑继世说:“我岳父就喜欢这两样。”
郑继世的妻子不时来添茶,也坐下说说话,笑眯眯的老盯着春南看,她觉得对女人来说,高大强壮是缺点,对男人来说是优点,春南这小伙子有这个优点。
中午吃饭,几个人轮流往春南碗里夹菜,鸡鸭鱼肉堆得老高,遮住了饭。吃了饭后,春南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他邀请郑家人在皇塘集场时,去何家庄做客,郑继世爽快地答应了。
皇塘集场一年两个,上半年是农历四月二十,下半年是冬至那天。四月二十这天,是个好天气,阳光灿烂,麦子已经成熟,金黄色的麦浪铺向远方,布谷鸟在麦田里走着,嘴里不停地叫着,空气中荡漾着麦花的香气。
十二点钟,春南家快要吃饭了,郑继世还没到,蒋康说:“张埝人可能不来了,吃饭吧。”
春南心里也不踏实了,这种细嫩如柳条的缘分,确实不可靠,但他心有期待和憧憬,他说:“再等一会,我到村口去看一下。”
春南出去不久,带着郑继世和女儿郑百香来了,人们一下被郑百香的美貌吸引住了,只见她皮肤雪白,头发乌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美丽。有的客人以为是春南未婚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郑百香听到几句,脸一下红了,如一朵盛开绽放的莲花。/
饭后,郑继世把春南叫到大塘边,说起来晚的原因。他岳父李友邦回扬州,给郑百香定了一门婚事,小伙子是他扬州老家的外孙,家境也不错,乡下有田城里有店。
原先百香是答应的,上次集场见了你后,便死活不同意了。今天,她要跟我来你家,我岳父不同意,说了半天才答应,但是说了个条件,如果百香要嫁给你,他要看看你,还要考考你,他满意就顺着百香,他不同意,百香还得嫁他外孙,百香答应了,我们才出门。
郑继世见春南不语,有些抱歉地说:“也不知你和你家里什么想法,也不知你有没有定婚,就和你说这个事,有点唐突。另外,我岳父是老古板老学究,性格脾气不好,怕考你时,用犄角旮旯的问题捉弄羞辱你,事情办不成,还生一肚皮气。我是招女婿,家里的事我说了不算,百香的婚事我做不了主。”
春南说:“我还没定婚,这事要问问我爸我妈。”
春南把情况与爸妈一说,蒋康九贞都觉得郑百香长相好看,言行举止也大方得体,婚事能成自然好,人过青春没少年,婚事要抓紧。只怕如郑继世所言,好事不成,被李友邦那老东西故意刁难,白白戏弄一番,在受伤的心上又砍一刀,在刚刚燃起的爱的火苗上又泼上一桶冷水。
蒋康说:“你自己决定,要有白跑一趟,被人羞辱的思想准备。”
九贞说:“我觉得没戏,胳膊不会往外弯,那老东西肯定向着自己的亲戚,没必要白跑一趟,自取其辱。好姑娘多的是,天下何处无芳草。”
春南想了三天三夜,郑百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老是盯着他,晚上还在梦里盯着他,他对父母说:“我想了想,就当去张埝玩一下。”
父亲又说:“你自己决定,要有白跑一趟,被人羞辱的思想准备。”
端午节前一天上午,是个阴天。春南去郑百香家,郑百香看到英俊潇洒的春南来了,喜出望外,眼睛变得明亮起来,赶紧倒茶,然后和母亲到厨房准备饭菜。
记住地址:新文院小说 xwy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