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劝白圆圆办学(1 / 1)

长天万里 洪起 2116 字 8个月前

傍晚,村外麦田浮落日,村中树林穿斜阳,鸡鸭咯咯嘎嘎的叫着回家,鸟雀叽叽喳喳鸣着归林,孩子们依然还在嬉笑打闹,喧哗声不时惊飞歇在树上的鸟雀。

春南看到洪先生手里端着小木盆在喂鸡,便领着蒋惠的手走过去。洪先生撒一把米在地上,两只公鸡边啄米边张着翅膀,吓唬几只怯生生上前吃米的母鸡,几只母鸡偶尔上前吃一口,又赶紧退回去,白圆圆看见了,责备丈夫说:“喂鸡都不会,多撒几处,不都吃着了。”洪先生唯命是从,在楸树下又撒下两把米,几只母鸡跑了过去。

白圆圆看到了春南,上前抱起蒋惠,在白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小丫头真漂亮,长大了,给我家当儿媳妇吧。”

洪先生说:“别自作多情,自是家门寒,良媒不得说。”

春南说:“别咬文嚼字,你家门寒,我家门要冻着了。”

白圆圆瞪了丈夫一眼,语带轻蔑地说:“他是说他洪家门寒。”

春南说:“洪先生家可不寒,洪家祖上还有人当过大官的。”

白圆圆不屑地说:“别说祖上,何家祖上还是无锡望族,进士举人出了几十个,我家祖上也了不得,常州有一条街是白家的。”

“听说你老家离陈圆圆家不远?”春南问。

白圆圆脸有不悦之色,沉下脸说:“别人这么说,我要骂他了,别提陈圆圆,她是什么东西!”

“纪富胳膊怎么样了?”

洪先生面带愁容说:“骨折,打了石膏,在屋里躺着呢。”

“去年小腿骨折,叫他别和小冈卜佬玩,他当耳旁风,这次又弄折了胳膊,真是可气又可恨!”白圆圆满腔怒气地插话,她又白了丈夫一眼说,“没用的东西,一个孩子都看不住。”

洪先生想辩解,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春南对白圆圆说:“别冈北冈南,都是何家庄人。”

白圆圆心绪不好,不服气地说:“都怪你,把冈卜人弄进村。”

春南说:“洪先生也是我弄来的,怎么样啊?不错吧?”

“不怎么样,不会种田,也不会做家务。”

“尺短寸长,他会教书,会传道授业解惑。”

白圆圆鼻子哼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教书,他到哪里教书?”

“你家办个私塾,让洪先生扬长避短重操旧业,纪富纪贵在家里就能念书,洪先生不出门不种地,就能挣钱,怎么样?”

白圆圆耸了耸眉毛,噘了噘嘴唇,小脸一冷说:“家有隔夜粮,不当孩子王。村上孩子跑来跑去大呼小叫,听了都烦,都到家里来,还不吵翻了天。”/

“读书声音最好听,人间最美读书声。再说,先生有戒尺,谁敢吵闹,打手心打屁股。”

白圆圆欲言又止,春南继续说:“教书是好事,种田积谷,教书积德。”

“积德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花。”

“积德也积财,也不是白教,一个孩子一份学费,村上这么多孩子,周边村上还有不少孩子,办私塾不愁没学生。就按荆家祠塾一半收学费,也比种田收入多,这么好的事,到哪里找,你家不办,我家要办了。”

白圆圆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春南问:“真的,你妈和百香同意。”

“当然同意,谁怕钱烫手呢?你们商量商量,要办就办,不办我就办,我也是教过书的。”

白圆圆用手指抵住下巴,想了想说:“我家办私塾,对村上人家有好处,我也要村上人家帮一个忙。”

“帮什么忙?”

“孩子姓何不吉利,老生病,老出事情,我和先生商量了,想改姓洪,要办私塾,也叫洪家私塾。”

春南笑道:“你不是看不起洪家么,怎么改主意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不为何家守着了,同意我就办,不同意就不办。”

“这事儿得问问村上人家,当时是我爸和村上人家约定的,我给问问,应该问题不大。”

吃了晚饭,春南便挨家询问,说白圆圆要给孩子改姓,还要办私塾,想听听各家对这两件事情的意见。多数人家对改姓没什么意见,觉得何家也没什么功德,绝了就绝了吧,附近有些村子的村名也是有其名无其人了,林家村就没一家姓林。

白圆圆要办私塾,大家觉得是好事,有人说:“没想到白圆圆有如此善心和见识,为村上人家做这么一件大好事。村上有了私塾,孩子念书方便,既省了钱,也少走路,特别是雨雪天,小孩子顶雪冒雨去街上念书,也很辛苦的。”

春南把村上人家的意思告诉白圆圆,白圆圆很开心,但她有点迷信,遇到大事要占一下卜,或是找人算一算,她说:“我还要到街上请算命先生算一下,要是吉祥我就办。”

春南知道算命的陈瞎子住在棺材铺隔壁,给人算命也是看人说话,并非真有超人先知,春南先上街找陈瞎子,把纸包的一块腊肉放在他脏兮兮的桌子上。

陈瞎子闻到了腊肉的香味,用手摸摸大小,估计有三斤左右,相当于六十六女儿一刀肉的份量,他脸上绽放出笑容,问道:“你有事?”

“何家庄要办私塾,有女人来问凶吉,你给说得好些。”

“没问题,办学是教化之本,本来就是好事。”

春南前脚走,白圆圆后脚就到,问办私塾是凶是吉?陈瞎子说:“我给你算算。”他煞有介事念念有词地算了几分钟,捻着黄胡子说,“造福桑梓,大吉大利,千秋功德,泽及子孙。”

白圆圆大喜,一阵甜丝丝的快乐涌上心头,她慷慨地给了算命先生一块银圆,出门后径直回村,先告诉春南自己算命的情况,说卖房卖田也要把私塾办起来。

春南笑呵呵地说:“你不用卖房卖田,家里腾出几间房就行了,这件有名有利又积德的事,让你抢走了。我支持你,我儿子也转回来上你家私塾。”

“我想通了,办私塾是好事。”

“当然,人生一辈子,总得在世界上留下点什么,留几棵树,留一个私塾,比留几个铜钱好。”

白圆圆家前后两进各五间高大庭屋,他们把后面五间腾空做私塾,西墙开门,西边三间打通做教室,东边两间做办公房间,小窗户改成三尺见方的大窗户,屋上的明瓦也换成了大号明瓦,墙用石灰粉刷一新,一下明亮了许多,屋子显得空旷宽敞了,空气中是浓浓的石灰味。

春南和洪先生到街上木头行,买回五车木头,有松木也有杉木,请来四个木匠,吱吱嘎嘎开料加工,十天工夫做出了三十张书桌,三十张板凳。

木匠刚走,两个油漆匠进门,给新做的桌凳刮上一层底灰,然后上油漆,油漆干后,又用桐油刷了两遍,光亮平滑,只是新桐油味很浓。

洪先生请春南写几个字,春南提笔为西大门写了一幅对联:“有教无类,教学相长。”为课堂前墙写了一个横幅:“读书即未成名,究竟人品高雅,修德不期获报,自然梦稳心安。”为后墙写的是:“学以明理,文以述志。”

桌子板凳摆放整齐后,村上不少人来参观,称赞说:“不错,像私塾的样子。”

梁宗仁有三个姑娘已出嫁,他半真半假地问:“我要来念书行不行?”

“黄土到胸口的人了,还念书,你个十三点!”梁宗仁的小脚老婆骂他。

春南说:“什么岁数念书都是好事,古人说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说明岁数大的人读书更是如鱼得水。”

洪先生办私塾的事不胫而走,邻近的陈官塘、徐村、西庄塘、花园里,远一点的蒋家村、黄泥坝也都有人来打听何时开学,学费多少,午饭怎么办,等等。

洪先生和白圆圆想把学费提高些,春南说最多不能超过荆家祠塾的一半,学费高了,穷人家念不起,学生少了,还不如薄利多销,最终定为荆家祠塾的一半,有些原本想上荆家祠塾的学生,也改来洪家私塾上学了。/apk/

来打听的人多了,洪先生便写了张告示贴在西墙上,告示下边有空档,洪先生还写了几句劝学文字:“布衣暖,菜根香,读书人本领强,拆了房卖了田,也要把学上。”

“养儿不念书,不如养头猪,儿女上学堂,父母有福享。”

春南看了,笑道:“拆房卖田上学,精神可嘉,说得过了点,好像学费多高似的。”

洪先生想了想,点点头说:“也对,便改成住草房,喝粥汤,也要把学上。”

常家村有一帮送麒麟的人,领头的是常克济,他来洪家说:“私塾开门大吉,开学那天,我们来唱一唱,热闹热闹,好不好?”

洪先生问:“要多少钱?”

“不多,五块大洋。”

“五块大洋还不多?长工一年的工钱了。”

“送麒麟至少五个人,也就是一个人一块,再说给你家唱一唱,送来吉祥好运,可不止五块大洋,五百块也不止,是不是?”

“我们商量一下,明天告诉你。”

常克济走后,洪先生来找春南商量送麒麟的事,他说:“我老家没什么送麒麟,什么是送麒麟?”

春南笑说:“送麒麟是丹阳一带的民俗,要五个以上的人表演,两三个人举着彩绘的竹扎纸糊麒麟,不停地舞动,其余人敲锣打鼓,他们有时在庙会表演,有时赶盖房开店、红白喜事;也有挨户送麒麟的,到了人家门前先敲打一番,然后一人领唱众人附和,敲与唱交替进行。”

“都唱什么?”

“根据不同情况,多为祝福主人的吉利话,比如:锣鼓一敲格排排,花花麒麟送过来,你家一年风光好,春夏秋冬广招财。”

“我家私塾开张,要不要请他们来送麒麟呢?”

“想热闹热闹就请他们来,不想热闹就不请。”

“你这句话等于没说,到底请还是不请,你说,要是你,请不请?”

“有人说,燕子飞来,春天来了;布谷鸟叫了,麦子熟了;公鸡叫了,天亮了,你信吗?要是送麒麟有好运,那些人就不用出来送麒麟了,花五块大洋热闹一下没意思,还不如买点书给学生看看呢。”

“好,听你的,不搞华而不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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