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惠忙把后门关上,低声说:“猪食盆不见了。”
“真会胡说八道!还有人偷猪食盆?”婆婆不信,大声训斥。
“发水了,可能被水冲走了。“
“真呆!那快去找啊!还愣着干什么?你傻啦!”婆婆有点恼火,嗓门更大了。
“我这就去找,粥烧好了,在锅里,你们自己盛了吃。”
公公想说话,婆婆瞪他一眼,丈夫把话咽了回去。她以凛然不可侵犯的严肃咬了咬嘴唇,自信而且俨然地说:“真笨!我们傻啦,不知道粥在锅里,难道还在桶里?还用你说!”
蒋惠不敢多言,赶忙换鞋穿外衣,出门去找装猪食的圆木盆,背后传来婆婆责难的话:“真是榆木脑袋,少说一句也不行。下那么大雨,不知道把猪食盆拿回来,一点脑子都没有!”
河水往东流,蒋惠顺流往下游寻找猪食盆,河面有几十丈宽,她的眼睛看看近处,又看看远处;看每一个漂浮物,看每一处有芦苇有菖蒲遮挡的地方。
河面上漂浮着杂草、木头、死狗、死兔,但就是不见她家七寸高的圆木盆,她沿着河岸寻走了十几里路,裤子上都是泥水,两腿酸疼,肚子饿得咕咕叫,她从旭日迎面,找到暖阳照头,都没见猪食盆的踪影,心想水流不是很快,木盆要飘也就到这里了,也许让人捡走了,于是她转身回家。
一进门,婆婆情绪更恶劣了,一脸怒气地抱怨说:“真傻!找不着,也不早点回来,去茶馆听书啦,人家都吃中饭了,我们家灶还冷着呢,你想饿死我们呀!”
蒋惠不敢多言,赶忙去淘米烧饭,泪水又忍不住顺着奶白色的脸颊往下流。
半个月后的一天,夜深露冷,月光在地上洒下一层白霜。
蒋惠白天累,又睡得晚,睡得很香。忽然,听到外屋嘈杂,有脚步声,有说话声,还有婆婆的哭声。
她吓了一跳,忙起身点亮灯,几个蒙面大汉推门进来,为首的大汉用刀顶住蒋惠的额头,喝道:“不许喊!”
蒋惠吓得身子发抖,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声音颤抖地说:“好汉要钱还是要粮,我去拿。”
“不要钱也不要粮,要你帮个忙。”
“我能帮什么忙?”蒋惠很纳闷。
“听说你鼻子灵,能找到马吉草,帮我们找两棵马吉草。”
“你们要马吉草干什么?”
“我们当家的病了,郎中说吃两棵马吉草就好了。”
“我都忘了马吉草是什么样子,是什么气味了。”
“我这儿有一段,拿去当样子。”大汉收起刀,从口袋摸出一寸长的一段马吉草茎,搁在蓝花被子上。
为首的大汉以郑重其事的严肃说:“我们把你婆婆带走,十天时间,用马吉草来换,不来,就等着收尸,少一棵,砍她一条腿。”
“别动我婆婆,我给你们去找就是了。”
“不行!抓老太婆有用,两棵草换一个人,你家赚了。”大汉冷笑一声,转身出去。
蒋惠穿好衣服,走到房门口,看到婆婆已经被绑着拉到门口,头上罩了件蓝布衣服,公公褚年丁从屋里跟出来,哀求说:“你们绑我走吧,放了她。“
褚年丁长相普通,身材瘦削,头发稀稀拉拉,一张窄脸,眼睛黯淡无光,脸上写满焦虑和恐惧,他扑通一下跪在强盗面前。
“你个老东西!能干什么?会洗衣做饭,还是能陪人睡觉?连腿脚都是瘸的,走得到山上吗?”说完一脚将公公踹倒,带着婆婆扬长而去。
蒋惠上前扶起公公,公公问:“他们让你干什么?”
“找马吉草。”
“什么马吉草?”
蒋惠刚要回答,门又被踹开了,四个蒙面大汉又回来了,他们在屋里翻箱倒柜,将值钱的钱物包成两个包袱,往肩上一背,匆匆离去。一家人再也无法入眠,呆呆坐着,等待天明。
公公期待着儿媳能创造奇迹,眼泪八叉地说:“你要能找到马吉草,就赶快去找,强盗说得出做得出,要是晚了,你阿婆就没命了。”
“我吃了早饭就上茅山,马吉草不好找,要靠老天保佑了。”
蒋惠走前,满脸愁容地跟隔壁林二嫂打招呼,说自己不知道要在山上待几天,家里有什么事,请她帮忙关照一下。”
林二嫂同情地说:“隔壁邻居,有事帮忙是应该的,只是你一个人去茅山太危险了,山上有野猪,有虎狼,有山蜘蛛,有山鬼,还有强盗,你婆婆平时待你也不好,就别管她了。”
“那怎么行,好不好都是婆婆,是鸣九的娘。”
“你不知道,她是鸣十的亲娘,是鸣九的后娘,她待鸣九也不好,要不鸣九不会出去当兵。”
“我不理他们,他们还会找上门的,找不到马吉草,不会让我们安生的。”
“你怕什么?你到江宁去,鸣九不是让你去江宁吗?”
“我还是去找找,强盗要马吉草也是为了救命。”
“你真心善,替婆婆着想,还替强盗着想。”林二嫂觉得蒋惠真是以德报怨的善良人。
深秋暑热尚未褪尽,太阳仍是火辣辣的,骄阳照在大小茅峰上,照在进山烧香的人们身上,人热冒汗,地热发烫,树头几乎不动,知了叫个不停。
蒋惠走到半山腰,满头是汗,衣服湿透,白褂子紧贴前胸后背。她走到溪流边,清水潨潨往山下奔去,她捧起泉水,喝了几口,又捧水洗洗脸,稍感凉爽。
回到路上,她从衣兜里摸出那段马吉草,放在鼻子下闻闻,继续往前走。她嗅嗅随风飘来的气味,有花香,有草味,有鸟屎味,有死蛇,死鼠腐臭的气味,就是没有马吉草的气味。
岔路口,有一条小路往山里面去,她想,人迹罕至处,也许有马吉草,她便踏上小路,往山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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