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 不肯回家的孩子(2 / 2)

长天万里 洪起 2735 字 8个月前

蒋贤第五次找他,陈四方实在不好再推,他可怜巴巴请求说:“蒋先生,福生就送给你家吧,说实话,我实在养不了,现在一屁股债。”

“说好的事,要守信用,我家有规矩,兄弟几个家里只留一个,把他留在我家,早晚也是要出去的。”

“那就随你家吧。”陈四方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

“老陈,你有困难,我可以帮你,你的儿子还是你养。”

陈四方理屈词穷,没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说:“那就明天上午吧。”

太阳西斜,晚霞满天,金光四射,竹暄林动,归巢的鸟啁啁啾啾的叫着。陈蓉坐在门口的方凳上,福生站在她两腿间,脸对脸,给他剪指甲,她问:“想不想家?”/apk/

“不想。”

“离家两年了,都不想,不想你爸?”

“不想,他也不想我,也不来看我。”

“你爸忙,他是想你的,让明天送你回去,回家去了,以后上街,来姑姑家玩。”

“嗯。”

次日吃了早饭,蒋贤送福生回家,左手牵着福生的手,右肩背一个包袱,里面有福生的衣服,还有二斤糖、二斤红枣、二斤小麻糕,二十块银元。

走出村口,福生挣开蒋贤的手,一个人跑到前面去了,拉开半条田埂的距离后,才慢慢走。待蒋贤走近,他又快跑,跑出半条田埂,再慢慢走。他不时回头看看渐行渐远的何家庄,不时抬头看看空中飞过的鸟雀,或者看看走近的青墩村,青墩村东边秧草地里,有几个孩子在放风筝,他们手里抓住线棒,眼睛看着蓝天下的风筝。风筝看看天看看地,它想飞得更远更高,可是被线拽着,只能无奈地左摇右摆尾巴。

陈家村离何家庄四里多路,土路两边是杨树,长着匀称的巴掌大小的树叶,树旁是花气袭人的茉莉,田里是大片绿中带黄的麦苗,有的已拔节露出青青的麦穗,这段路走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陈四方家在村子西头,三间低矮的草房,黄土打的墙,有的地方掉了土,成了内外相通的洞,从洞中可窥到屋内陈设的简陋,南北墙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

陈四方坐在门槛上,双腿交叉,双脚相别,手指捏着捡到的烟屁股抽着,看到蒋贤带着儿子来了,忙站起身,请蒋贤屋里坐。蒋贤进屋放下包袱,微笑着说:“谢谢你家给我家押了个儿子,包袱里有二十块银元,你可以买点粮买点布,找人给孩子做几件新衣服。”

陈四方背靠墙壁,扔掉手中的烟屁股,郁郁寡欢地说:“买得起布,也请不起裁缝。”。

“外面还有债吗?”

“拆东墙补西墙,借新还旧,还有一点。”

“东奔西走挣钱不容易,少喝酒,别赌钱,十赌九输,不可能赢钱。”蒋贤眼睛看着陈四方,态度诚恳平和地说。

“嗯。”陈四方把头撇开,看桌子上没洗的脏碗。

说了一会儿话,蒋贤便告辞回家,想与福生说句话,却不见了人影。陈四方喊了几声,也没人应,他说:“你走吧,不知去谁家疯呢?”

蒋贤走到尧头墩前面站住了,这儿是一个岔路口,向北是往村上的路,往东是上街的路。

他看天色尚早,村上人家的烟囱还没冒出午炊之烟,太阳还斜斜地把人和树的影子拉得好长,便决定上街,到茶馆歇一歇,听听书或听听新闻。

离街半里路的地方,路北有两户人家,都关着门,门前柳树下有一条长凳,凳上坐着一个老头,满头银发,小胡子也白了。蒋贤没注意到他,他认出了蒋贤,叫了一声:“蒋先生”。

蒋贤站住,看那老头,认出是赵庄开小店的老赵,他的小店在通往金坛的大道北面,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蒋贤去金坛,常在他家门口凳上坐一会儿,喝口水说说话,知道老赵夫妇无儿无女,靠做点小生意度日。

蒋贤看到他跺脚,驱赶脚踝上的一只苍蝇,他身边有一副担子,一头是半桶酱油,一头是半框酱菜,蒋贤问候道:“老赵,你还好吧?”

“马马虎虎活着。”老赵似有忧虑地说,风吹动他有些花白的胡子,也吹着他头上的树叶,有几片柳叶翻了过来,银光闪闪,飞走的苍蝇又回到了他的脚踝上。

“上街去进货了?”

“到酱坊进点酱油、酱菜,人没力气了,挑半担东西,还要坐一歇。”

“那你多歇会儿,我上街去。”

“你等一下,我有件事想麻烦你。”

“你说。”蒋贤在老头身旁坐下,手放在大腿上,听他说最近遇到的一件难事。

三天前的晚上,他和老伴上床不久,听得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忙点灯起来,开门一看,只见两个人影匆匆往西去了。他有些纳闷,不知那两人为什么敲了门不等一等,就离开了。

关门时,他发现门框边放着一个小孩,抱进屋到灯下一看,孩子一岁左右,是个女孩,用一条旧被单包着,看着很可怜,扔掉不忍心,养又养不起,这几天,老两口天天为此事发愁。

“蒋先生,你家是仁义人家,也养得起,这孩子送给你家养吧。”

蒋贤看老赵忧愁不堪的样子,心里有些难过,觉得不好拒绝,伸手握着他青筋暴突的手说:“好吧,这个事不要声张,别人家知道了也往我家送就不好办了,你晚上送来,放门口就走,知道我家吧?”

“知道,不就是那个高楼么。”老人转身,右手指指何家庄东头的楼房说。

“是的。”

老人苍老的脸上有了笑容,欣慰地说:“小丫头到你家享福了,这是她的福气。”

“这事就这么办,我上街去了,再见。”

皇塘街上有两家茶馆,一家在中街,一家在横街。两家茶馆生意都不错,常常座无虚席。当地人不管有钱没钱,有文化还是目不识丁,人们没事都喜欢上茶馆,一是喝茶休闲,交流信息;二是听书,没钱可以贴墙溜边或站在门口听。

两家茶馆,一般上午和晚上各有一场书。说书人说书,不只是讲故事,还带表情带动作,边说边演,让喜欢听书的人大呼过瘾。坐茶馆花费不多,一壶香茗管够,倘嫌口淡,叫一碟五香花生米或麻糕,也没多少钱。

蒋贤到中街茶馆要了一壶茶,坐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三国演义》,觉得说书人添油加醋太多,说得有点拖沓,便起身回家。

进村后,看到安莉安秀和福生在桑田里捉蛐蛐,又叫又笑,很是开心,他好生奇怪,陈蓉告诉他陈四方把福生又送回来了,福生在家又哭又闹,非要回来。

“那怎么办?”蒋贤问。

“回来就回来吧,松年有个伴也好。”

蒋贤顺水推舟说:“也好,回来也好,松年有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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