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贤被抓走两天了,人没有回来,消息也没有,陈蓉很不放心,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她让侄子陈进乔带些衣物去县城打听消息。
陈进乔上午去,下午回来了,说蒋贤被关在县衙监狱,东西拿进去了,衙役不让他与姑父见面。
陈蓉忧心忡忡,食不甘味,夜不能寐,过了两天,又让陈进乔去县城打听消息。陈进乔上午去,也是下午就回来了,说情况很严重,姑夫承认杀人,在认罪书上按了手印,已被押往苏州的省衙监狱,一同押去的还有朱毛子。
“他没有杀人!他是屈打成招!怎么办呢?”陈蓉心急如焚,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马上去苏州,把丈夫写的举报材料送到省咨议局,再去江苏巡抚衙门喊冤告状,不能让丈夫蒙冤而死。
次日一早,陈蓉带着丈夫写的材料,带着四个女儿出发了,五个女儿只有最小的安文留在家里。
此时,南京到上海的火车已经开通,从常州到苏州只要四个小时,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坐火车,听到火车叫,就跑到站台边去看,急得车站工人大叫:“往后退,往后退!火车会吃人!”
几个人吓得都往后退,看着长梯子一样黑黑的铁轨,心砰砰乱跳。
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说:“别害怕,火车趴着不会吃人,站起来才吃人呢。”
闷雷似的一声长鸣,庞然大物从西北方向驶来,大烟筒里冒出滚滚黑烟。它似乎跑累了,跑得没什么力气了,吭哧吭哧越来越慢,最后像奄奄一息的老牛,筋疲力尽地停在站台边,“呼哧呼哧”喘出一股股白气。安莉好奇胆子大,走到前面瞧嘘嘘放出白气的火车头。她上看下看,司机也探头看她,那人脸黑如张飞,朝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
列车员过来叫安莉上车,安莉上车后,有些害怕的安男,紧紧抓住她的胳膊。过了一会儿,安男看到人们并不惊慌,有的谈笑风生,有的在走道走来走去,才松开手,心里才踏实下来。
车子开动了,窗外飞快掠过树木和房屋,安吉有些兴奋,也有些害怕,说:“火车要是站起来,我们怎么办?”
安莉说:“抓紧椅子靠背,像爬梯子抓住横框,像骑马抓住马鞍子,就没事了。”
别人没说话,安吉又说:“妈,坐火车真好玩,回来我们还坐火车。”
“少年不知愁滋味,想想你爸能不能回来!”陈蓉一脸忧愁地说。她一直为丈夫的事焦虑,心情沉重忧伤,她不知去了苏州,会是什么情况。不知能不能救得了丈夫,要是告不赢,怎么办呢?她后悔让丈夫当什么咨议员,后悔让丈夫去丹阳救朱毛子。
下午四点,阳光斜照,许多建筑半阳半阴,树影已经很长。一家人到了苏州,母女几人下了车,叫了两辆黄包车,来到官前街一家客栈。
陈蓉到柜台问:“有没有大房间,能五个人住的?”
“有。”穿蓝布长衫的掌柜回答。
“来一间,要不要押金。”
“要,押五块大洋,多退少补。”
吃了晚饭,一家人都觉得累,洗洗脸洗洗脚,就准备睡觉。突然,走道上人声嘈杂,安吉说:“什么事,乱乱哄哄。”
“我出去看看。”安莉说。
安莉把门一开,几个穿一身黑衣的人站在门口,前面的人把安莉往里一推,因为力气大,安莉往后退了好几步,幸亏有安吉挡住,不然要摔倒在地。
陈蓉看几个黑衣人黑布蒙脸,手里都拿着刀,杀气腾腾,知道来者不善,她上前一步,站在孩子们前面,大声问:“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领头的黑衣人是个大块头,满脸横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叫余锐,受胡知县委派,要拿走陈蓉手上的举报材料,他气势汹汹地问:“你们是什么人,来苏州干什么?”
陈蓉明白来人肯定与丹阳陷害丈夫的坏人有关,对他们不能说实话,他说:“苏州是人间天堂,有许多名胜古迹,我们一家人来苏州游玩,开开眼界。”
“说谎不脸红,真会骗人!你们是蒋家人,是来苏州告状的,快把你们告状的材料交出来!”
“我们不是来告状的,没有什么材料。”
“还要撒谎,快把材料交出来!”余锐吼道。
“没有什么材料。”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搜!”
几个歹徒开始翻他们的箱包,安莉想把藏在换洗衣服里的举报材料放到被子里,被一个歹徒发现了,一把抢了过去,交给余锐。
“没有材料,这是什么。”余锐晃晃手上的纸张说。
“给我,是我丈夫写的材料。”陈蓉大声说。
“对了,就是要你丈夫写的材料!”
“凭什么拿走我家的东西?”安莉上前去抢。
“滚!”余锐用力一推,安莉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警告你们,不许去省咨议局,不许去巡抚衙门告状!如果敢去告状,我们就杀了你们全家。”
两个黑衣人从箱包中翻到二十块大洋,装入衣袋。
“抢材料,还抢钱,强盗!”安莉气愤地骂道。
一个黑衣人凶恶地说:“抢钱,我们还要抢人呢!”
“不要脸,强盗!”安莉挡在门口骂他们。
“让开!再狗屁倒灶,杀了你!”余锐气急败坏地嚷道。
一个歹徒把安莉推到一边,一伙人扬长而去。
安男吓得哭了,陈蓉说:“别哭,早点睡,明天去巡抚衙门告状!我们不怕!”
“告状的材料没了,还告什么状?”安吉带着哭腔说。
“没材料,我们用嘴说,只要把你爸救出来,材料都在他脑子里呢。”
“钱被抢了,往下吃住怎么办?”安莉着急地说。
“押金押得多,能对付几天,不够,就把我的戒指当了。”
“我们要把钱都押在客栈就好了。”安吉说。
“别说没用的,谁知道有这样的事。好了,都睡吧,明天吃了早饭去巡抚衙门。”
陈蓉原先准备坐黄包车去巡抚衙门,因为钱被抢,改为步行。路上经过闹市,街道两边店铺招牌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群中有的衣着光鲜、也有的衣衫褴褛,有穷汉贵妇、有小贩暗娼、有文人雅士、也有地痞流氓,叫卖声、吆喝声、吵骂声、哭泣声、乞讨声不绝于耳。
她们从闹市出来,发现安男不见了,几个人又回头去找,找了两个来回也没发现。最后又分头去巷子里找,找到中午,才在一个小巷找到蹲在地上哭的安男。
一肚子着急忧愁的陈蓉真想狠狠揍安男一顿,看到她满脸泪痕可怜兮兮的样子,握紧的拳头松开了,压住火气说:“别哭了,起来走吧。”
巡抚衙门在书院巷,周围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有不少古色古香的建筑。
巡抚衙门的红漆大门很宽,朝南开,两边是八字墙。
陈蓉一家到巡抚衙门大门口,已是下午。看门人一看是来喊冤的,不让她们进门,让她们去布政司找江苏布政使申诉。
陈蓉说:“我男人也做过官,这事我懂,布政使管行政财赋之事,不管冤狱之事,我就要找巡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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