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管陈蓉如何据理力争,还是苦苦求情,看门人执意不放她们进门,陈蓉无奈,只能带着四个饥饿疲惫的女儿回客栈。
“衙门也进不去,我们回家吧?”安吉沮丧地说。
“你爸还蒙冤关在牢里,生死未卜,我们不把官司打赢,你爸就完了,怎么能回去!”母亲说。/apk/
“衙门又进不去,怎么办?”安莉说。
“巡抚总不能不出门,我们就在大门口等他,只要能见到巡抚就好办了。”
安莉问:“巡抚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巡抚,怎么能见到巡抚?”
“我想到办法了。现在又渴又饿,先吃点东西,还是早上喝的粥,肚皮早就唱空城计了。”
第二天上午,陈蓉去街上布店买了两丈白布,回到房间,到柜台上借来笔墨,用浓墨在白布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冤字,折叠起来,放在大襟衣服口袋里。
上午十点,一家人到了省巡抚衙门门口,陈蓉拿出写有大冤字的白布,和四个女儿并排举着,面对大门站下。
这种状况,引来很多围观的人们,把省巡抚衙门前堵得水泄不通。下午,还有些记者前来拍照,其中有几个身材高大的高鼻子洋人。有两个记者拍照后,还拿出本子采访,把陈蓉说的情况记在本子上。
天黑了,陈蓉想叫黄包车回客栈,可是巡抚衙门附近居然一辆黄包车也没有,陈蓉只好带着四个女儿步行回客栈。
五个人走到书院巷头上拐弯时,从旁边冲出一群人,都身穿黑衣,围着她们母女五人。
“你们要干什么?”陈蓉厉声质问,她看出这几个人,就是昨天到房间抢材料抢钱的那几个人。/
“把鸣冤叫屈的白布拿出来!”大块头余锐大声吼道。
“我们的东西,关你们屁事!”安莉用手捂住布袋。
“把那东西拿出来!”
“就不给。”安莉往后退一步说。
“不识相的东西,给我打!”大块头余锐命令道。
“慢!”陈蓉大声喊,几个黑衣人愣住了。
“把那东西给他们。”陈蓉对安莉说。
“不给!”安莉气呼呼地说。
“给他们!”陈蓉大声命令。
安莉不情愿地从布袋中拿出那块写有大冤字的白布,一个黑衣人一把夺了过去。
大块头余锐趾高气扬地说:“算你们识相,没受皮肉痛苦。我警告你们,明天不许去巡抚衙门,再去,打断你们的腿!”
歹徒的威胁没有吓倒陈蓉,她决心死也去告状,让丈夫冤死,还不如自己告状而死。第二天,她又上街买了一块更大的白布,写了一个更大的冤字,和四个女儿拿着站在巡抚衙门门口。
前一天记者的采访,第二天消息就见了报,申报的标题是:乡长遭凶有蹊跷,五女喊冤立抚门。
新任江苏巡抚程德全看到了,当即让人接待陈蓉母女,询问情况,记录陈蓉的控诉。程德全仔细看了控诉记录后,又叫陈蓉进去面谈,面谈了一个多小时,他让陈蓉母女先回家,耐心等候。随后,他差人去丹阳调查实情。
陈蓉母女去省衙喊冤的消息,很快在丹阳传开了,胡知县心里忐忑不安,担心申工前一旦被抓,会说出实情,便让桓明富尽快杀人灭口。结果,桓明富杀人失手,申工前逃到苏州,一怒之下,将胡知县买凶杀人之事公诸于众,连同雇凶的一千银元一并上交作为证据。
去丹阳调查的人员,经过明察暗访,胡知县贪污积谷仓钱粮,勾结牛霸头欺行霸市牟取暴利,私自加捐加税的丑恶行径也被查实。程德全本欲按朝廷律条严惩胡知县,因前任巡抚陈启泰一再求情,最后只将胡知县做追缴全部赃款,削职为民处理了事,蒋贤和朱毛子当庭无罪开释。
陈蓉带着女儿们回家后的第十八天,蒋贤也回来了,时间才数十天,恍若几十年,夫妻相见,很是伤感,二人相拥而泣。
过了几天,夫妇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蒋贤说:“你带女儿们去告状起作用了,五女喊冤,再加一个大冤字,吸引了好多记者和市民,也打动了程德全。”
陈蓉笑着说。“可不止五女,是六女。”
“哪有六女?”
“我肚里有一个孩子呢。”
“那也可能是男孩呢。”
“那就是六人喊冤。”
蒋贤摸着陈蓉有些隆起的肚子说:“这个生了,可不能再生了,再生的话,一是嫁妆陪不起,二是外甥要和舅舅差不多大了。”
陈蓉推开丈夫的手,用食指戳一下蒋贤的脸颊说:“你要真真正正丁忧,我就不生了。”
蒋贤笑着说:“再生几个也好,这一次不就是人多,才告赢的。”
陈蓉说:“这次不只是人多。”
“那就是人美可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也不是人美可爱,是人苦可怜,几个哀伤的女孩,让人觉得可怜。程巡抚接谈时,他看到安文、安男眼泪汪汪的,还安慰了几句,一人送了一块小手帕。”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现在好多人家重男轻女,生儿是弄璋,生女是弄瓦。我们家也是,我生了几个女儿,婆婆就唉声叹气,我也有些自卑,就像烧窑烧了几个不值钱的瓦罐。这一次到苏州告状,我觉得危难时候,女人一样管用。”
蒋贤表示赞同:“巾帼不让须眉,女人不必自卑,女人不是瓦,女人是花,我们家老大老二,就是美丽的牡丹花。”
“老大老二是牡丹花,老三老四是什么花?”
“你说呢?”
“我觉得男女无尊卑,女人无贵贱。我们住的客栈是个老房子,背阴潮湿的砖墙上,长有不少灰色和深绿色的苔藓,还开着小小的苔花。我就想起袁枚的《苔》诗: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苔》诗说得好,苔花虽身处位置不佳,无阳光照耀,自身卑微,也能绽放美丽。”
“你说得对,女人无贵贱,是花都美丽。”
“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在其位谋其政,当好咨议员,听取民意,为民请命。”
“家里的事你就不管了?”
“家里什么事呀?”
“老大老二都大了,过两年该谈婚论嫁了,该准备嫁妆了。”
“养了十几年,长得这么漂亮,谁也不嫁,不能便宜了别人家。”蒋贤开玩笑说。
“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陈蓉一本正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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