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七 祸可以恶招(2 / 2)

长天万里 洪起 2890 字 7个月前

中午,她叫明孝两口子一起过来吃饭,让詹金秀下午陪自己去。午饭后,王燕换了身衣服,上身是蓝底小白花长襟布上衣,下身还是黑裤子,脚下换了双黑绒布鞋,整个人看起来精明干练。

待张队长和朱其良进门,大家按约定的计划往街上去,三个男人走在前面,两个女人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到了西街口竹林边,张队长和朱其良拐进竹林,明孝继续往街上走,王燕和詹金秀在竹林南边的一块长条石上坐下,好像在等人。

石牌坊下有两个站岗的皇协军,检查进街人的良民证,明孝掏出良民证,矮个子麻脸士兵接过去看了看,一挥手,放明孝过去了。

明孝来到荆家祠堂,从后门进去,找到正在屋里喝茶聊天的周保长,在他耳边悄悄说:“寿海娘想明白了,她想和你见个面。”

周保长喜形于色地说:“真的吗?她愿意?”

“她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女人都喜欢英雄,不喜欢草包,你是皇塘街上的英雄啊。”

“太好了!太好了!她想怎么办?”

“是这样。”明孝示意周保长来到屋外,低声说,“她怕日本人、怕皇协军,不敢到街上来,今天我出来办事,她跟我上街来了。”

“人呢?”

“在西街头的竹林前等你呢。”

“你带她来,到我家说话。”

“我把她送到一个男人家去,让人看见好说也不好听。再说,她怕皇协军搜身,有的皇协军搜身乱摸,还吃女人豆腐。你要是见,就去竹林前面,我就是过来捎一个话。”

“我去,我去。”周保长兴奋地说,他没有多想,跟着明孝就往西街外走。偏西的太阳有点晃眼,周保长手在额前搭个凉棚往竹林看,果然看见王燕和詹金秀坐在条石上,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王燕看到周保长走来,站起身,走进了竹林。詹金秀对走得气喘吁吁的周保长说:“寿海娘怕人看见说闲话,你们到竹林里边去说吧。”

周保长笑嘻嘻地说:“又不是大姑娘了,有什么难为情的。”说着便往竹林里面走,竹林比人高,很茂密,得用双手分开竹子往前走。脚踩着黄枯竹叶,嚓嚓有声,竹林外有风掠过林梢,发出沙沙声响。过了一会儿,竹林中传出一声叫唤,似猪被捅了一刀,但很快又恢复了宁静,只有风过竹林的沙沙声。

王燕先走了出来,她向詹金秀微微点了一下头,用手理理头发,又拍去粘在衣服上黄黄的几片竹叶。她在前,詹金秀在后,二人往街上走去。张队长和朱其良出来后,也跟在她们后面往街上走去。明孝最后出来,转身往西回何家庄。

他心情愉快,脚步轻松,嘴里轻轻说着顺口溜:“做衣裳要用针,走夜路要用灯,老百姓要活命,全靠新四军。”

荆家祠堂的白色围墙上,用黑笔写着标语“中日亲善”、“和平**救国”、“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有人在大字上加了点,看起来是个犬;还有人在标语旁边用铅笔写了小字:驱除倭寇,光复山河。

乡公所门口的墙上贴了一张悬赏告示:凡提供新四军、游击队人员信息者,赏大洋十块。

吴乡长家围墙很高,大门很厚,门前有两个持枪的皇协军士兵站岗。王燕走到门口,被士兵拦住了,王燕说:“我是何家庄的,找吴太太有事。”

皇协军士兵打量了来人一下,转身扣动了大铁门环,发出框框声响,管家老宋来开了门,他认识王燕,说:“我进去跟太太说一下,你们等一会儿。”

时间不长,洪寿琪来了,手上转动着一串佛珠,见到王燕和詹金秀,很是高兴,满面笑容打着招呼:“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呀?”

王燕指着身后的两个人说:“这是我老家的两个亲戚,做点粮食生意,想麻烦吴乡长开张货物运出许可证,弄点大米到常州卖卖,赚点小钱。”

洪寿琪认识朱其良,她心领神会,说:“那进来等吧,等吴乡长回来跟他说。”

几个人跟着洪寿琪来到后进屋里,张队长和朱其良坐在堂屋八仙桌旁等着,老宋给二人端上茶后退出门去,三个女人则进到里边卧室。洪寿琪知道他们的来意,她既高兴又紧张,还有些难受。她恨丈夫,盼他早点死,但真要杀他,又于心不忍。/apk/

她坐到王燕身边就哭了起来,抽泣着说:“他再坏也是我男人,他死了,我可怎么办呢?”

王燕拿出手绢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说:“松年没了,我不是照样过日子吗?”

“我和你不一样,叔叔是病死的,他是当汉奸被人杀死的。当初我嫁给他,爹娘就死活不答应,他死了,我连娘家也回不去。”

“不回去就先住我家,咱们作伴,以后遇到好人,再往前走一步。”

“你是好人,真心对我好,我也不住你家。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像树叶一样早晚要落,穷富贵贱都一样,我就出家,一个人清清静静过完下半辈子。”

黄昏时分,照在大槐树上的最后一缕阳光不见了,树上的老鸦呱呱叫着,有点凄凉。啄木鸟还没收工,嘴啄树干发出“嘚嘚”的声响。弯弯月亮升上房顶,周围有灰黑的云彩。一会儿,乌云遮住了月亮,天空变暗了。

吴乡长回来了,短粗的腿跨进堂屋门槛,一眼看到屋里有两个陌生人,手便伸向腰间去摸手枪,张队长立刻起身打招呼:“吴乡长,我们是前甲村的,做大米生意,想麻烦你开张货物运输许可证。”

吴乡长用疑惑的眼神看看来人,冷冷地说:“你们坐,我换下衣服。”

就在他转身进里屋的瞬间,朱其良从口袋中掏出一米多长的细麻绳,像甩跳绳一样,往吴乡长头前一甩,套住了他的脖子,再用力往后一拉,吴乡长喊不出声,手脚拼命的抓蹬挣扎。朱其良个子高,腿一躬,吴乡长的双脚离了地,蹬了几下就不动了,嘴张得老大,舌头也伸出老长,死相狰狞难看。

朱其良像扔死猪一样把吴乡长放在地上,张队长从口袋拿出一张字条放在他身上,白纸黑字写的是:汉奸的下场!

站在门口的老宋吓坏了,拔腿就往外跑,张队长追上去,一伸手勒住了他的脖子,老宋挣扎了一会儿,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洪寿琪从里屋出来,看到丈夫死了,她虽恨丈夫、虽有心理准备,还是惊恐和伤心,眼泪流了出来,王燕劝他:“他死了,你不用受罪了,是个好事,哭什么呢?”

洪寿琪忙抹眼泪,有些哽咽地说:“我不哭,我不哭。”

朱其良打开院墙北门,向外张望了一下,回来说:“没人。”

张队长说:“王燕和金秀先走,我和小朱后走。”

洪寿琪带着哭腔说:“我怕,我跟他们一道走。”

张队长说:“你现在不能走,你一走就怀疑你了,你家人得跟着倒霉。我们一走你就哭,让皇协军进来,说新四军杀了人跑了,你把丧事办完再回家。”

洪寿琪点点头,靠在门框上说:“好,你们走吧。”

张队长的话,让她有了主意,心里反到平静了。她抬头看天,天气很好,弯月在云中慢游,星星快活地眨着眼,天河看得很清楚,好像刚用水洗去了尘埃。晚风从芦塘吹来,有树叶随风飘落,有的落在石头上,有的落在花草上;落叶有细长黄黄的柳叶,有圆形带绿的槐树叶。

洪寿琪待外面狗叫声一停,便张开嘴,声音凄厉地大叫:“来人啊,杀人啦!杀人啦!”

接着,她又像死了丈夫的女人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天呐,你死得惨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呢?我也不活了……”

女人的哭声,在寂静的晚上,传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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