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弯月照着大地河流,照着长长的竹篱笆墙,从高处看,竹篱笆墙就像一条不见头尾的巨蟒,蜿蜒在江南的平原上。/
夜风吹动着薄雾,漂浮在田野和篱笆墙上空。草丛中无数小虫叽叽啾啾地叫着,让人听得心烦。空气中有粪便和动物尸体发出的臭味,熏得人头疼。
草多的地方蚊虫也多,好多人被蚊虫叮咬的鼻红脸肿,又痛又痒。包洪坤坐在地上,手在脸上脖子上挠着,嘴里抱怨着:“活难干,蚊子还多,喂蚊子来了。”
明孝对他屁股踢了一脚,大声说:“懒蛋!起来干活!野地里蚊子哪有不凶的?”
“我不受这个罪,我回去了。”包洪坤站起来说。
“狗日的!你敢?你当逃兵,老子砍你一条腿!给日本人干活你敢走吗?”
包洪坤不啃声了,明孝大声说:“一个人一段,你在李大个子南边。”
明孝派完活,来到篱笆墙前,挥起砍刀朝一人半高的粗毛竹根部砍去,“咔嚓-咔嚓-”七八下,才砍断一根。他又从别人手里拿过铁锹去挖,挖下一尺多深才到根部,双手用力去推竹篱笆,竹篱笆只轻微的晃了一下。有些毛竹间还缠着树藤铁丝,砍好几下都不断。
半个时辰过去,明孝查看了一趟,二十一个人扒开的口子,还不到二十丈长。按这样的干法干到天亮,最多能扒掉一里长的篱笆墙,离十里地的任务差得远呢。白天鬼子一发现,征些民夫,很快就能把口子堵上,这样傻干不是办法,他急得头发胀、手心冒汗。
往远处望望,有萤火虫在飞,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还有一团团鬼火在田野里浮动,绿莹莹的,忽高忽低,忽大忽小,有的似一团磷火飘过篱笆墙,他心头豁然一亮,大声问:“有人带洋火了吗?”
几个抽烟的人都应道:“有啊,有用吗?”
“好,我去问问张队长,让不让放火烧篱笆墙,那样来得快。”
张队长此时带着短枪队趴在高岗上,监视着南北向的公路,准备阻击敌人,他听了明孝的想法说:“火攻是好,就是怕火光引来鬼子。”
“我们在篱笆墙下放柴草,放好了一道点火,十里长的草堆,我们这些人有半个小时就能都点着,今天还有风,烧得快,鬼子没有半个时辰赶不到这儿,等他们到了,我们都走了,篱笆墙也烧光了。”
“试试吧,你们动作利索点。”张队长说。
明孝风风火火回到原地,下命令说:“张队长同意我们用火烧,东边有两个大草场,大家过去,割的割,背的背,隔一丈放一堆,放好后,听我的命令,一起点火!”
有些疲倦有些沮丧的人们听说火烧来了劲,一溜小跑着奔向草场,割的割,捆的捆,肩背手抱,把干枯的茅草摆到篱笆墙下面,远看就像一排小小的坟丘,一个连着一个伸向远方。半个时辰,十里长的篱笆墙下,便堆好了一堆堆茅草。包洪坤来了劲头,高兴地说:“只要鬼子不来,再有半个时辰,篱笆墙就变成灰了。”
白大利说:“今晚也怪了,鬼子不出来巡逻了。”
包红坤说:“鼠无夜动,是猫厉害。鬼子不敢来,是被新四军打怕了。”
明孝说:“不出来才好呢,赶快点火。”
几个带火柴的人摸出火柴,背对着风划着火柴,点燃了干草,红红的火苗一下子窜了出来,人们用干草扎成的草把引燃火,举着火把去点一个个草堆。
很快,几十个草堆着了火,向竹篱笆蔓延烧去。一个个火堆借着风势从南向北延伸,数量越来越多,从几十个到几百个,连成一条长长的火龙。竹篱笆墙着火后,毛竹燃烧爆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比过年的爆竹炸得还响。
火光照亮了一张张激动兴奋的脸,照亮了带雾的夜空,浓烟滚滚向上,赶走了飞虫蚊子,遮住了星月之光,夜空亮而浑浊。张队长手握驳壳枪,快步跑过来了,他拍拍明孝的肩膀,兴奋地说:“你这一招真好!火烧连营,鬼子来了也没办法了。”
李大个子说:“鬼子这一下要气疯了,忙乎了两年,一把火烧掉了。”
明孝很开心地说:“都气死才好呢,新四军就省子弹了。”
张队长说:“你们快撤吧,别走公路,小心一点。”
月亮躲进云层,天空变得灰暗,空气中弥漫着烟火味。明孝带着人们从土路往回走,过了白塔村,土路不宽,两边还有不少深浅不一的坑。包洪坤一脚踩进坑里崴了脚,疼得直叫唤,走路一踮一踮的。他对明孝说:“我们走公路吧,再走小路,我的腿要跌断了。”
明孝摇摇头说:“公路上有鬼子的巡逻车,碰上就麻烦了,来,我背你走。”
“我不用你背,都下半夜了,鬼子不会出来巡逻了,你们不走公路,我自己走,翘辫子拉倒!”包洪坤说着,就沿着向南的田埂往公路上走。明孝无奈,只能让其他人继续走小路,自己陪包洪坤去走公路。
离公路不到三十丈远时,一道雪亮的光柱从西射向东方的天空,把夜幕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刺耳的马达轰鸣声由远而近。
“趴下!”明孝大叫一声,二人在潮湿的田埂上趴下了,他们眼睛盯着公路,大气都不敢出。
铁甲车似乎发现了他们,在公路上停下了,探照灯如魔鬼狰狞的眼睛,一下转了过来,光柱从他们的头顶向北来回扫着。“哒哒哒”的机枪子弹跟着灯光射过来,把身边的茅草打得“索索”直响,二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一阵枪响过后,鬼子没发现什么,铁甲车又向前开去了。二人爬起来,包洪坤惊魂稍定,摸着还“嘭嘭”跳的心口,哆哆嗦嗦说:“还是走小路吧。”
明孝笑着问他:“公路好走,不走公路啦?”
“我还不想翘辫子,不想让老婆便宜了别人。”
“狗日的!你放心,你翘辫子后,你老婆肯定为你守着不嫁人。”
“我老婆不是寿海娘,我今天翘辫子,她明天就会上人家的床,说不定现在就在人家床上呢。”
“王八蛋!你抓到过?”
“不止一次,骚得不行!”
“说你是乌龟,你还真是缩头乌龟,你打呀,狠狠的打呀。”
“打也不行,我真想用火叉烫。”
“别瞎说,烫了就好了?”
“皮烫死了,就不痒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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