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七 雨狂风正恶(1 / 1)

长天万里 洪起 2095 字 7个月前

寿海在同学和老师的心目中是个好学生,爱看书,知识面广,学习成绩好,写得一手好字。人和善老实,受了欺负也很少抗争反击,他记着母亲的叮嘱:“忍得一时忿,终身无恼闷”,“吃亏是福”。他知道这两句话是她为人处世的原则,也透露出势单力薄的孤儿寡母,在乱世中谨小慎微求生存的可怜无奈。

荆小艾是班里四个女生中最漂亮的一个,除了个子矮一些,眉眼和肤色都美,一张温馨而倔强的白果脸庞,乌黑的大眼睛,鼻挺牙白,脸红如花。她春天喜欢穿带花边的上衣,夏天喜欢穿粉色的连衣裙,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出淳朴优美和诗意。

寿海和几个亲戚还有本村的洪寿林在一起玩得较多,其他学生便是荆小艾了,她父亲荆培民跟松年、杏年是同学,虽然二人不在了,两家还有来往。

荆小艾也喜欢和寿海在一起玩,寿海除一只眼睛有缺陷外,身材体貌都属美男子之列。另外,性格随和,待人真诚,在一起不聊低级趣味的话题,不说吃喝玩乐,都是有知识性的内容。

有一天晚上,天气晴好,安静温暖,空气中飘着油菜花的芬芳,雾从水面慢慢升起,一团团向上升腾,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透明柔和懒散。

几个同学在芦塘边散步,有人问:“古代人用烽火台报警,现代人用什么?”

寿海回答:“电报。”

“潜水艇为什么能发现水上目标?”

“潜水艇有潜望镜。”寿海回答。

“个人命运和国运,哪个重要?”

“当然是国运重要,个人命再好运再好,也经不起敌人的烧杀抢掠。”又是寿海回答。

寿海讨厌许大权,荆小艾也讨厌许大权。许大权是丹阳剿匪大队长许大麻子的儿子,疙疙瘩瘩的脸上鼓着一双金鱼眼。在学生中,他岁数最大,个头最大,脑袋最大,学生们叫他许大头。上中学前,他就参加了国民党。上中学后,当上了国民党皇塘支部的书记。他自命不凡性格张扬,爱穿呢的或咔叽布衣服,爱抽洋烟喝洋酒,还喜欢沾花惹草,有不顺从的,便要人命。

东街米六刀家世不凡,祖上当过绿营的什么将军,他虽然没有什么功名,但在皇塘还是受人敬重的财东。他小女儿米妗长得漂亮,身形婀娜,细皮嫩肉,喜欢短发旗袍,每从街上走过,都引来许多男人的目光。

有一次看戏,许大头嬉皮笑脸伸手去摸米妗的屁股,姑娘红颜大怒,骂他王八蛋,狠狠抽了他两个大嘴巴。因为看戏的人多,许大头没敢发作,捂着脸灰溜溜的走了。三天后,人们在开得灿烂的油菜花地里,发现了穿白色旗袍的米妗,脖子被砍断,两个屁股被砍得血肉模糊,尸体旁有许大头常抽的三五牌香烟的烟头。许大头也无所顾忌,大言不惭地说:“谁让老子不痛快,老子就叫他身首异处!”

许大头仗着叔叔在省党部做事,自己是国民党皇塘支部的书记,自认为高人一等,趾高气扬。他动不动就威胁别人说:“我叔叔是未来的省长,我是未来的县长,都对我客气点!得罪了我,没好果子吃!”

在一个地方,优秀的人往往会被人嫉妒仇恨,学习好人缘好的寿海就被许大头嫉妒仇恨。他也喜欢荆小艾,看荆小艾对寿海笑脸相迎,对自己冷若冰霜,便心生嫉妒。当得知父亲是被寿海的叔叔蒋杏年打死的,更是仇恨寿海,有机会就欺负寿海,肆无忌惮地戳他精神上的伤口,让他难堪和痛苦。

别人都不在寿海面前提眼睛好坏和他父亲的事,他则动不动叫寿海独眼龙,说他父亲是抽鸦片嫖女人死的。许大头那轻蔑恶毒的神情,如一块烧红的烙铁烫他的心,寿海很痛苦很生气,含泪回家告诉母亲,母亲宽慰他说:“他有力气叫就让他叫,一是他叫得也不错,二是龙也不是不好之物,生了男孩的人家,还都望子成龙呢。”

寿海学习好体育也好,虽然个子中等,不算太高,但跑步快,篮球也打得好,投篮准,三分线内百发百中,同学们都称赞他,分组打球时,争着和他一个组。许大头不屑一顾地讥讽说:“独眼龙投篮准不算本事,一只眼本来就聚光,要是让他捂上那只眼来比比看,球都投到东海去了。”他说完,哈哈大笑,有人也跟着笑,笑声如针,扎得寿海心疼。

初二上学期,丹阳国民党县党部下令大力发展党员,许大头唯命是从,积极动员学生入党,荆小艾问寿海:“许大头叫我加入国民党,你说我入不入?”

“不入,他也找我了,念书的时候就念书,入什么党?”寿海态度鲜明地说。

荆小艾按寿海的说法,回了许大头,许大头说:“年轻人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能只埋头念书,要关心政治。入了党有好处,毕业后好找工作,也容易做官,现在党政军官员谁不是国民党员?”

荆小艾又把许大头的话拿来告诉寿海,寿海鼻子哼了一下说:“国民党腐败无能,打不过共产党,是一艘快沉的船了,不能上。”

很多同学看着寿海,他不入别人也不入,寿海的四个亲戚也都不入,许大头苦口婆心的劝说,也没发展到几个党员,于是迁怒于寿海,决定要好好教训他一下,不弄死他,也要让他倒点霉吃些苦。

学校里盖了个猪屋,养了三条肉猪,学生们轮流烧猪食喂猪和打扫猪圈。

许大头在寿海值日这天中午,看到他从猪屋出来,叫自己小兄弟偷偷去猪屋库房放了一把火。

猪屋的库房失火后,很快烧向屋顶,烧向猪圈。寿海回到教室,刚想看书,突然听到有人大喊:“猪棚失火了!猪棚失火了!”他大吃一惊,出门抬头一看,猪棚的上空升腾起一股股黑色的浓烟,火很快蔓延开来。他见状脸色都变了,拔腿就奔向猪屋,冒着炙热的烟火冲进去,把三头猪赶出来,赶来救火的人们用水盆水桶取水,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把火浇灭。

许大头说:“蒋寿海太不负责任了,烧猪食的火没熄灭就离开,引起了火灾,要赔偿损失,要追究责任!”

负责总务的康老师仔细检查后,发现火不是从灶屋烧起来的,是从库房烧起来的,觉得是有人纵火。

许大头说:“要是从库房烧起来,那就不是粗心大意,就是他故意纵火,那就是犯罪,更要严惩不贷。”

荆校长不相信寿海会放火,但为了惩前毖后,决定让寿海赔偿经济损失50块银元。王燕不相信寿海会放火,但还是拿了50块银元,让儿子交给学校。

这一天放学,寿海拎起书包刚要和王奎荣、施根福几个人回家,荆小艾说:“我爸从南京回来了,给你家带了点东西,让你到我家去拿一下。”

寿海有些犹豫,他听说许大头准备找人,在他回家的路上收拾他。

荆小艾见他站着不动,揶揄地说:“我爸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你。”

“不是说这个,是没……没和我娘打招呼。”

“你家还有四个学生呢,随便谁带个信就是了。”

寿海不好再说什么,答应说:“好吧。”

荆小艾在前,寿海跟在后面,前往东街荆小艾家,荆小艾家的房顶上有几只娇滴滴的鸽子在“咕咕”叫,她家老实巴交的黄狗,趴在门口青石板上,黄毛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它见了荆小艾,远远跑来摇头摆尾,还往寿海身上扑,用嘴舔他的裤子。

寿海说:“你家的狗挺好,不凶。”

“街上的狗都不凶。”

“街上的狗不凶,人可凶。”寿海说。

“你们家为什么不养狗?”

“原先养过一条,和你家这狗一样的品种,也是黄色的,特凶,咬死了一个鬼子,被另一个鬼子开枪打死了,后来就没再养。”

“你娘也真是,人死了不再嫁,狗死了不再养;猪杀了吃了,还养不养?太古板了。”

“我娘不是古板,是重情义,我家黄狗死了,她难过了好久。”

荆培民坐在堂屋八仙桌旁和母亲说话,见寿海来了,高兴地站起来,叫寿海坐下说话。

荆培明家没有鱼塘,王燕家年底捉鱼,都要送一条大青鱼给他家。作为礼尚往来,荆培民每次从南京回来,都带些板鸭盐水鸭等特产食品送给王燕家,这次带的是一盒夫子庙的点心,装了个精美的纸盒搁在桌上。荆培民在教育部做事,回来常问些学校的事,听女儿说学校发展国民党员,她和寿海没参加时说:“没参加好,从现在的形势看,国民党是败局已定。不过,眼下雨狂风正恶,你们要小心点。”

荆培明看着寿海问:“你们老师讲课怎么样,爱不爱听,有没有人上课睡觉?”

“还行,没人睡觉。”寿海回答。

“那教得还行。”

说了一阵话,寿海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荆培民把点心递给寿海说:“回去问你娘好!”寿海接过点心辞谢出门。

晚霞消退,天空变成银灰色,炊烟渐稀,路人渐少,暮霭笼罩在房屋树梢,远处的茅山呈现出暗蓝色,高高低低的峰峦隐隐约约。空中有几块黄旧棉花般的云彩,随风不快不慢移动着,凉风吹过路旁粗糙灰褐色的树干,风中有草和泥土的气味。路上小蠓虫甚多,成团成群扑面而来,很是讨厌。寿海一手提着点心盒,一手挥舞驱蠓前行。

走到西街外竹林拐弯处,竹梢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有四个身着学生服装,半个脸用黑布蒙着的人跳出来,挡在寿海面前,每人手中拿一根三四尺长手指粗细的青竹竿,寿海惊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apk/ 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我明天就去找荆校长,惩治他这个恶棍,不能便宜了他!”

寿海说:“娘,算了吧,再有一年要毕业了,他要被开除了,就拿不到毕业证。再说,又没抓住他,他死不承认,也没办法处分他,以后我们几个人同去同回,我不落单就不会有事了。”

施根福说:“你心好,他也不会感恩,弄不好还会觉得你怕他,好欺负,他会得寸进尺,把死蛤蟆放在你课桌里,肯定也是他叫人干的。”

寿海说:“除了打人,搞点恶作剧,他还能怎么样?”

王燕叹口气,难过地说:“以后离他远点,放学后,你们几个人一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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