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雀追出去,应星的脚印混进了杂乱的积雪中,消失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
她居然跟丢了。
……她居然能跟丢!
荆白雀半眯着眼睛,穿过叫卖的摊子,走进人潮之中。
熊大娘脚脖子肿得跟馒头一样,宁峦山替她擦了些跌打肿痛的药,她坐在炕上,翻来覆去不断变换姿势,几次要下地,都给人按回去。
“你就消停点吧!”
老蔡站在一边,手抄在袖子里,臊眉耷眼的,看得熊大娘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这下你得意了吧!”
“你这人话怎么说这么难听呢,我是跟你说了,但说漏出去的人是谁?”老蔡急声强辩:“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说,你私下问问不就得了?”
熊大娘撸着袖子要下炕。
宁峦山扶额,把人又按了回去。
老蔡嘴巴一撅,摆着袖子说:“怎么着还要打人啊,你消停点吧你!”
熊大娘给了他一个看臭老鼠的眼神,转头对宁峦山说:“俺得出去找找,俺这不安心,你看外头天都黑了。”
宁峦山没让路。
“你婆娘你不担心啊!”她急得也吼叫起来,又觉得伤人伤己,抿了抿唇,无奈道:“是俺的错,俺不该乱说话,俺不该不信她,这丫头要是出了什么事,咱这心里头都过不去这道坎。”
宁峦山倒是不担心荆白雀,只是拿不准该不该让他们出这个门,毕竟荆白雀久未归来,不见得是和应星说什么安慰体己话,八成遇上了什么,他们这一个个出去,天又黑了,总有一种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的错觉。
“宁公子,你让俺去看看吧,俺就出去看……”
“要不还是等熊大爷回来。”宁峦山捏了个借口,心说能拖一阵,却听见外头传来吱呀一声门响,熊大娘念叨着回来了,拨开宁峦山,趿着鞋子走出去。
院门好好关着,倒是应星的屋门开了。
“小星,你回来了?”
她走了过去,屋里没有点灯,以为是风,便伸手去拉门板。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她一只脚将要跨进去,宁峦山一把拉住了她,火把从脚边燎过,门槛边的香灰随风轻轻浮荡在半空,而她刚才要下脚的地方,淌着血。
宁峦山压住心中的惊骇,仔细看了房间每个角落,呢喃:“血好像比之前要少,从最开始的血人,泼血,到现在只有地上有血,墙上没有。”
老蔡跌了一跤,惨呼盖过他的声音:“又,又死了一个,真,真的有鬼啊!”
发癫的老蔡爬起身,慌不择路疯跑,大门忽然被推开,他一头撞在了熊林身上,荆白雀从后方挤过来,走到宁峦山身边,先看了一眼屋子,似乎并不惊讶:“我追丢了。”
“丢了一天?”
“一开始就丢了,用了一天,搜遍西市附近,也没找到。”
宁峦山沉吟片刻,向熊大娘问道:“应星是长安人士吗?”
熊大娘麻木摇头:“她是陇右人。”
“那她在长安可有近亲?”
“没有,有的话也就不会住在这里了。”
宁峦山凝视着那间黑漆漆的屋子,慢慢往后退,荆白雀拉着他,小声问:“我们还要找么?”
“不用了,”宁峦山站在风雪里,冷冷地说,“没救了。”
——
长安城中格局分明,里坊间的纸行大多兜售成品,即便带小工坊,造的也是常用的土纸,和专供附近达官贵人文书之用的藤纸,只有城西北佛寺聚集,附近有几间专门制造黄麻经文纸的作坊。
白藏在小绢行试探时,腰冠长剑的白衣人轻轻推开竹篱门,闲庭信步而去。
“客官。”
院里干活的抬头瞥了一眼,立刻有主事的迎上询问,他拿出一枚金片,包下所有的经文纸,要求他们裁剪成三寸见方的大小。
不论是抄经还是做他用,都没有裁成这样的,但做这一笔生意,可抵得上一整年的收入,对方赶紧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帮着裁纸。
侯龄之被请了进去,主事给他奉茶,委婉地请他多等一会。
他好脾气地笑笑,浅品两口,忽然起身向院外踱步:“屋里闷,想走动走动,方便观瞻一下么?”
“方便,当然方便!”
风吹起他头戴的幕离,那人乍见笑颜,只觉得数九天里万花齐放,痴痴呆立,久久不得回神:“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是最后一间纸坊了。
记住地址:新文院小说 xwy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