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在牢里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蹲着,发现附近几间也关着和他们一样的无辜者,于是安慰道:“咱们也没谁信白衣会啊,没事的,没事。”然后他又拉着宁峦山和荆白雀,兀自祈祷,“这还有两个富贵相,定然吉人自有天相。”
宁峦山正要开口,牢头走了过来,和两个看守的牢役说:“你们听说了吗,刘裕就要打过来了,七路兴师,恐怕潼关不日将会失守!”
“什么!潼关失守,不是说绝对不可能么!”
老蔡缩着听墙脚,也跟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绝望地喊:“完了,快完了,长安就快要完蛋了!”
牢头正喝酒,给凭空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拿鞭子往监牢的木栏上甩:“吵嚷什么呢!”
进了牢房,熊屠户也老实下来,苦苦哀求:“官爷,我们什么时候能放出去?”
那牢头祖辈都生根在长安,平日里除去公干,也和街坊邻里亲近,看他们也不像恶徒,便好声好气问了句:“你们当真没入那白衣会?”
老蔡哭喊:“我们肯定没有啊!”
熊屠户更是指天发誓,甚至还拉上他家老婆子,熊大娘却别过脸去,身形有些不稳,荆白雀看她脸色不好,一问才知伤风。
牢头敲了敲牢门,说:“安心待着吧,只要不是白衣会的,等凶手捉到,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要是捉不到呢?”
对方作势要把鞭子往老蔡脸上甩,老蔡被宁峦山拉了一把,跌坐在干草上,垂头丧气:“待着也是死,要是刘裕打过来,出去也是死,真是晦气!”他心里窝火无处发泄,又不敢和牢头叫板,只能冲身边的人吼:“要不是你们非要收留那个疯子,要不是你们非要管那女人的闲事,把她从邸店叫回来,我们能摊上这等事么!”
熊大娘不忿:“你怎么说话的,老蔡,嘴巴放干净点!三娘虽然疯,这几年碍着谁呢?更不要说小星,她没帮你洗过衣服?逢年过节没给你捎带点客栈的肉蛋?”
“你还倒打一耙,我说他们了吗,我说的分明是你!”
“合着你对俺意见这么大!”
“谁知道你们羌……”老蔡知她嘴巴厉害,也不与她争,转头对熊林说:“熊哥,如果刘裕的人打过来了,你打算怎么选?”
宁峦山和荆白雀感到莫名其妙:“什么怎么选?”
老蔡现在将所有的倒霉事全归咎于熊大娘的烂好心上,不禁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他俩一个是土生土长晋国人,几次战乱滞留在此,一个却和姚家一样是羌人!”
熊林面露凶光,熊大娘更是气得说不出话,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项五难得开口:“……不要做选择,都好好活着。”
宁峦山好言劝他:“老蔡,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干你什么事!”老蔡骂了一嘴,狠狠踹起地上的干草,但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动作,就被荆白雀一记手刀劈晕。
“吵。”
荆白雀掸了掸手,所有人都安静地坐了下来。
牢房里摆着刻漏,但却放在他们瞧不见的地方,荆白雀仰起头,只能通过石窗缝隙里阳光的流转判断时辰。
几间牢房里次第传来争执,又逐渐平息,最后化为徒劳的哭泣。
熊大娘不知是为老蔡的恶言所伤,还是被悲伤的情绪感染,竟然伏在熊屠户的肩上,由啜泣转为隐忍的哭诉:“老熊啊,要是真打过来了,你可别丢下俺。”
“不会。”
“可你们不是盼着,盼着……”盼着晋国的军队早日收复关中么。
“……不,不会的,那个时候你不也没丢下我么。”熊林喃喃低语,项五抬起头,想要寻求一个对视,却被他偏头避开。
牢房逼仄,几个人窝在一处,又没刻意回避,寻常人想不听见都不行,更何况荆白雀这样耳目通达的习武之人。
她只觉得那哭诉十分刺耳,熊林心里如何想她不知道,但那字字句句却如密密麻麻的针,扎在她心上,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两指并拢,慢慢抬到耳后,要拂穴封闭听觉,而一向既来之则安之,处之泰然,行之从容的宁峦山,竟也有些莫名的烦躁,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荆白雀愣怔一瞬,听见他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问:“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她将嘴唇抿成一字。
宁峦山不甘心,又问了一遍,眼里生出彷徨与渴求:“……你会怎么选?”
“我不想选。”隔了许久,荆白雀道。
“……”
“有的事不是单凭个人的意志就能改变的。”
“那你想知道我会怎么选么?”宁峦山顿了一下,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我选你。”
荆白雀摇了摇头。
宁峦山问:“你不相信?”
“我怕你选我。”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但闷闷的,颇有些钝痛。她不想给人带来麻烦,她可以麻烦这世上任何人,但唯独除了他,她不愿意,也……舍不得,于是过了会,她又说:“我也怕你不选我。”/
荆白雀把头抵在膝盖上,明明她有那么强的武功,可她仍然感到吃力,就像她可以闯出去,这牢房根本拦不住她,可她既救不回这些人,没法阻止战争,也没法化解矛盾,甚至连端掉害人的白衣会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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