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来发生了什么,荆白雀无意探究,只是宁峦山在屋里和沈田子玩了多久的樗蒲,她便在月下薄雾中坐了多久。
义熙二年,刘裕收长安彝器、浑仪、土圭之属,献于京师,其余珍宝珠玉,则班赐北伐将帅。后谒汉高帝陵,大会文武于未央殿(注1)。
汉高帝刘邦,葬于长陵,刘裕谒陵的当日,宁峦山备车出府,等在山脚下。刘裕见他,并没有过于惊诧,只招了招手,一老一少并肩,陌上徒步了一小段路,就像寻常的师生友人一般,谈起近况,说起旧人,畅想未来。
而后两人同乘一车,小小车厢之内,却是无话再谈。
车夫驾车,直入长安内城,刘裕没有开口,宁峦山则安心静坐,等到宫城,才听他说起晚上有筵,却不是为三军,只有几位熟识的北伐将领一聚。
他便问旧宫人借了一间宫室更衣,等再回到未央宫时,刘义真和王镇恶等人都已会于殿上,正赏一柄寒铁宝刀。
那刀刀身平薄修长,形似尺剑,暗纹华丽,光泽如新,上有铭文“神术”二字。
“这柄神术刀据传为苻坚所锻,请天下名士,聚重金至宝,后来姚苌杀苻坚窃位,此刀便落入姚家人之手,姚苌义子有功,刀便传于他,那人死后,则收归宫中,如今取来,诸位若喜,自可拿去。”
刘义真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刘裕大笑着说:“名刀认主,究竟择谁,就要你们自己决定。”
“不就是比比拳头!”刘义真说着,便开始束袖,转头瞥见门边倚靠着的人,以及他毫不避讳落在刀上的目光,和右手正在裹缠的缑带,顿时怪叫一声,颇为恼火:“阿善哥哥,你你你你你也要参加?”
“不可以吗?”他朝后方的人挑了挑眉。
刘义真并没有退缩,反倒令人取来兵器,叫嚣着:“阿善哥哥,你小心,我可不客气!”
沈田子似乎想说话,被刘裕按着肩膀压下来,当他瞧见那位久经杀伐,已近垂老之人,露出欣羡与宽慰时,口中竟漫起苦涩,而后他便抄着手在一旁站立,安静观战。反正这东西今天无论如何也落不到自己手里,左右都是陪玩,需要自己的时候,再上去随意活动两下便成。
王修本人并不热衷武斗,见王镇恶有意参加,便悄悄拉了一下对方的袖子,王镇恶便不再动作,殿上其余人尽皆腾出空间,有武士推来武器架,宁峦山不挑,随便取了一杆长|枪。
刘义真虽然才十二岁,但生得高大,与宁峦山站在一起,气势上丝毫不怯,他率先起势,奔身而动,手中大刀翻卷,与长|枪相接。
宁峦山不慌不忙应对,只出巧劲,两人在未央殿上过了几招。
少年初见神术,只是欣赏宝刀,而今与人争夺,反倒激起好胜之心,非要夺来荣耀加身,于是渐渐沉不住气,打得又狠又急。
观战之人时不时鼓掌叫好,唯有刘裕,眉头紧皱,盯着那柄钢|枪,沉沉思索。
宁峦山打得越发吃力,在如此凶猛的攻势之下,几乎站不住脚,可谓节节败退,他那点功夫,打打市井泼赖还成,和浴血武将相对,捉襟见肘。
所有人为此捏了把冷汗,唯有当局之中的刘义真,陷入意气之争,脑子里都是接下来的出招。
先撩,再砍,最后一记重劈。
刘义真飞身跃起,满面红光,宁峦山横持长|枪一顶,虎口巨震,顺时麻痹脱手,刀刃直扑向他面门,刘义真也骇了一跳,压根没料到他会接不住势,慌忙收手,不敢伤他:“你,你的内力呢?”/apk/
宁峦山却伸腿一勾,长|枪还未沾地,又回到他手上,只见他反身一记回马枪,挑掉刘义真手头的刀。
哐当——
脆声在大殿回荡。
刘义真脸上火辣辣地疼,喊道:“你,你究竟……不,你确实没有内力,但……”
“但兵不厌诈。”宁峦山笑着说,走上前替他捡回佩刀,拉过他的手。
刘义真接刀,并不服气,突然朝他又刺了过去:“再来!公平之战,我也不用内力,阿善哥哥,你方才那一招,我破给你看!”
“好啊!”
宁峦山狡黠一笑,故意露了一个身法给他,刘义真急功,见此立刻抢攻,谁知宁峦山却忽然变招,像是预知了他的走位,银光一闪,迅速绞住长刀,将其遏制,顺势挑飞。
呼——
飞刀乘风,插在了大殿正中。
“兵法制胜,大局为重,不要拘泥于一招一式,一时输赢。”
宁峦山拍了拍少年的肩,转身要去取刀,刘裕却已翻手拔下,扔给了自家儿子,并对宁峦山点头,道了一句:“好!说得好!”
刘义真哼哼两声,半不情愿道:“输给你我是服气的。”但似又想到什么,连刀也不要了,把宁峦山拽到一边:“你是遇到什么变故了么,你的内力呢?是不是有人伤了你?你说是谁,我给你报仇去!”
宁峦山拎着他的衣领子:“报什么仇,普天之下谁能伤我?”
“那……”
“不想用了,就藏起来了呗。”宁峦山语气十分随意。
刘义真瞪大眼睛:“你逗我呢!还能藏起来呀,你藏哪儿呢!”两人摔跤打闹,滚向殿外,沈田子笑着追了两步,道:“我还没动手呢!”
“你和王将军打去。”刘义真护着宁峦山。
几个人转瞬都走出了大殿,刘裕独自站在昔日的明堂下,眼神越发浑浊。
刘义真像个精力无尽的皮猴子,拉着宁峦山又说又闹,两人摔在地上,干脆不起,就这么躺在宫城的地砖上,望着青天,说起从前:“阿善哥哥,三弟如今镇守彭城,大哥建康留府,你什么时候回去啊,大家都很想你。”
“好,好,就回去。”宁峦山满口答应,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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