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晏长久地沉默,蒙住绷带的双眼只有无尽的昏暗萦绕,剥夺视力的同时也将安全感消融。
这些日子他无法分辨白昼黑夜,不知道具体的时刻,强烈的焦灼不安侵蚀着他魂灵,仿佛独自乘船孤悬茫茫大海当中,随时即将被滔天巨浪吞噬。
他自己也察觉到,有时候像丧失了意识,混混沌沌不清不楚,只有缩在更阴暗处,紧紧攥住某样东西才能安定下来。
檀容的那封信,就是牵住他这孤船不会沉没的绳索,是唯一能抓住的。/
清醒的时候,他明白一张纸页在火中是保不住的,可一旦犯病,就跟心智被完全蒙蔽,根本分辨不出现实跟幻境。
而且因为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之中更容易混淆,扭曲记忆,最终凝聚成可怕的怪物摧残残存的精神。
他实在不敢想,如果今天七重不出现,没有用这些话语刺激点醒他,继续沉浸在黑暗之中,怪物恐怕彻底占据他躯壳,成为只会发疯的废人。
“你说得对,只要人在,多少情书,多少话语都来得及。我……不能这样放弃。”
韩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转向七重,嘴角微微扬起:“谢谢你。”
“哎呦我的爷,你说句谢谢可不容易,这最后一点路只能你自己钻出来,幸好还来得及。”
七重感叹,同时也感激当今皇上,若是一直瞒着不透露,说不定真就把人“憋死”,肉体活着,魂灵已疯。
那才是真的可怕!
对此,韩晏自嘲一笑:“皇上也是受不了,我现在能回想起来的部分里,我一直在闹腾,不肯配合吃药,砸东西,骂人,御医都只能远远地观望,要不就护卫打晕我。”
他摸了摸自己负伤的腿,又说:“皇上天天都收到这样的消息,还得注意不要被摄政王的眼线发觉,本来身子骨就不好,这一殚精竭虑没提前驾崩就不错了。”
这石屋里除了他就只有七重,所以说话颇有些随意。
七重点头:“确实,换成我也得愁得掉头发,不过御医经常过来吗?”
“那是宫里的老人,对皇上非常忠心,这不用担心。”
“不是,御医可有点显眼,他毕竟要在宫中医坊点卯当值,结果动不动人就不见了,万一哪次被摄政王的眼线察觉,难道不会心生疑虑吗?”
韩晏沉默不语。
七重继续说道:“虽说御医也可以在宫外行医治病,但能请得起的都是达官贵人,这一查就能查出来去向。万一眼线一了解,御医在宫外行踪成迷,这多可疑啊!”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确实频繁出入容易被盯上。”
“就是啊,保密工作做得再好,如果对方下了死心一定要挖出来,总会找到破绽的。最好的办法是不引人注意。”
韩晏闻言颔首,遂反问:“那你有什么高见?”
“当然是找一个靠得住又医术高明,最好世代相传,医德极高的人,代替御医在这医治。”
“别卖关子了,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但听你的语气就知道,你这是有人选了,直接说吧。”韩晏一语戳破。
七重却没有直说,而是绕着弯子问:“爷你现在心情如何?精神有没有好点?不会一气之下昏厥过去吧?”
“……”
韩晏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嘴角紧绷。
“那你不用说了,滚吧。”
“哎呀爷,别啊,我真觉得他合适,可以一试!”
“不要。”
“爷你还想不想早点好起来?夫人现在水深火热之中,奋力挣扎寻求一点得胜的机会,爷你就因为一点点私人恩怨,就耽误医治?就这点肚量?”
韩晏听得直磨牙:“七重!”
“我觉得沈清墨可以,虽然他是喜欢夫人,还有点茶气,但这不妨碍他是个医德不错的好茶,该利用的时候也得用上啊。”
七重见韩晏再次沉默不语,知道已经是默认的意思,于是又添了一把火:“爷你不想早点见到夫人吗?到时候眼睛治好,腿也无碍,你才能不拖夫人后腿啊!”/apk/
韩晏终于松了口,只是语气愤愤然:“姑且一试,他若是不乖乖听话,立马拉去乱坟岗埋了!”
七重没耽误,立即奔出石屋,与守在外面的明辰夜弓商议。俩位飞鹰卫总千户不敢擅作主张,表明要向上请示汇报。
这也在情理之中,七重只能按捺下性子等待结果,期间自然不能一直在这里逗留,他又戴着黑头罩,由明辰领着回到地面。
骤然得知韩晏还活着,七重心里多日以来沉郁的阴霾一扫而光,之前仿佛巨石倾轧般的憋闷感也荡然无存。
只是乐着乐着他猛地意识到不对劲,现在还不能对外透露世子爷活着的消息,即便是夫人还有山骨竹风她们都不能说。
世子爷现在还谈不上恢复,情绪又不是很稳定,另外还是小心摄政王的眼线,所以一个字都不能往外透露。
但如此一来,他要怎么跟别人解释自己乐呵的状态?
这几天他就跟行尸走肉似的,竹风她们有目共睹,现在自己突然笑嘻嘻地回去,怎么解释?
说自己终于疯了,变癫公了?
这肯定不行,而是竹风她们一个个也是人精,随随便便就想糊弄过去是不可能。
临进韩王府前,七重咬咬牙,拿佩剑划拉了自己胳膊一下,伤不重,就是刺痛得他笑不出来。
哎,这个家,没他都得散啊!
记住地址:新文院小说 xwy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