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容俯身拾起来,借着昏黄的光晕仔细端详,指尖轻轻拂过,像是对待心仪之人所送信物。
韩晏莫名有些紧张在意,故作轻松地问:“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其实不算什么稀罕玩意。”檀容伸手往前一递:“之前一直都找不见,原来是放在这里。”
韩晏接过来一看,是个比拳头略小的银质机关球,外层是镂空花鸟纹,内里则交错而成,只要扭转到正确的位置,球体就能打开。
轻柔明润的银光淌过繁复的纹路,错综复杂的机关相互紧扣,做工相当精巧。边缘的部分还嵌着几颗碎红宝。
他眉头微蹙,这样的工艺与造型不像是普通的机关球,很有宫廷的风格。
“这是从何而来?”
“我娘亲留给我的。”檀容笑了笑:“小时候我可喜欢了,有段时间还非要放在枕边才肯睡。”
“这看起来不像出自民间之手。”
“哦!我想起来,娘亲说过,这是曾经来医馆看病的贵人送的,可能是某个达官富商?”
檀容也说不准,当初娘亲并没有对她多说,而她年纪又小,只顾着稀罕也没多问。
韩晏回想起自己曾经叫七重调查过檀容的家世,结果就是与金台州医馆灭门惨案有关。这案子当年就破获,大部分罪魁祸首都伏法。
他不想触动檀容伤心事,可对这机关球又实在好奇,只得迂回打听:“我曾听说,你家跟金台州的一桩命案有关。”
没想到檀容却直言不讳:“我娘说过,原本家是在金台州开医馆的,当年名声大作。后来招惹江湖中人,被江洋大盗灭门,上下好几十口,只有我娘一个逃出来。”
她望见韩晏担忧的目光,浅浅一笑又说:“我没事的,其实我娘逃出来后,到了锦都城才有了我,所以对过去我都没啥真实感觉,也就谈不上特别难过。”
“这倒是好事,人已经没了,再徒增伤痛也无用。”
韩晏轻声安慰,素日里他也算能说会道,现在却卡在喉咙里讲不出。若是能将人揽在怀里多好,用温暖的怀抱消融所有带着阴郁寒意的过往。
昏黄暖光下,檀容笑起来,淡如和风细雨:“不用费心思安慰我,虽然说起来挺不幸的,但娘亲很爱我跟小霜,一点也没觉得过得凄惨。”/
虽然穷困却每日都温馨安宁,直到娘去世,来到苏家之后……
檀容将那段暗无天日的回忆压下去,不想总受它们的禁锢与刺痛。人不能受困于过去。
韩晏将机关球还给她,无意中晃动了一下,内层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细微闷响。
“里面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娘给我的时候就这样,但我从来都没打开过。要不香姐姐你试试?”
韩晏转动机关球,摸索着上面的机关纹路,最后摇摇头:“这用特别手法锁死了,强行开启只会锁得更紧,除非不惜一切暴力拆除。”
“那还是算了,毕竟是娘的遗物,我要好好保存下来。”
檀容拿回机关球,轻轻擦了擦,随后重新放回匣子里。她起身进了内室,将东西放好后出来招呼韩晏:“这么晚你也别回彩霞那了,就在这歇下吧。”
“啊,那……我睡外间,在这就好。”韩晏说着拍了拍罗汉床。
“这怎么行,根本就睡不踏实,内室的床挺大的,咱仨挤挤也不成问题。”
“不行!”韩晏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喊出口才发觉语气太生硬,赶忙解释:“我不是不想,而是……我睡觉毛病多,还是独自的好,而且要保持警惕,你跟小霜在里面好好睡吧。”
这要是躺在一起,韩晏实在不敢想象,恐怕这大半夜三更的,他又得跑去冰湖里降火驱除杂念。
还是别折腾了,他身体康复也没多久,今日带小霜上屋顶后,腿就隐隐作痛,他可不想把旧疾勾搭出来。
檀容见他不愿意也就没强求,许是独自习惯了,硬要一起反而大家都不舒服。她将多余的被褥搬出来,放在罗汉床上。
“屋里虽说有火炉,不过这晚间的朔风最冷,香姐姐可多注意啊。”
“你放心,我皮糙肉厚。”
这倒是真心话,只是檀容当做香姐姐开玩笑,又浅聊两句后,她才回内室休息。
韩晏听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脱衣的声音,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之前窥见的雪白身影,玲珑妙曼的身姿曲线点燃他的心火。
韩晏赶忙停止胡思乱想,这样下去他又会身心难耐,以前不晓得,现在才知道因为相思而导致身体上的欲望有多可怕。
窗外更深露重,周围寂静无声。
韩晏卷着被子,蒙头度过漫长的夜晚。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深深感叹,昨夜睡得最是兵荒马乱,生怕起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简单洗漱过后,他也不能一直待在栖风小院,告辞回碧云阁看看情况。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从侧院门离开,走过长廊时,眸光往旁边一扫,发现有什么东西在硕大的假山后蠕动。
韩晏一下警觉,会不会是摄政王捣鬼?
他悄悄绕了过去,想探清楚怎么回事。
一道背影逐渐出现在眼前,是个男人。
正小幅度地来回踱步。时而张望左右,时而低头凝思,似乎有什么烦心事深深困扰。
这背影韩晏认出来,是陈辛云。
这家伙在这做什么?他不是被罚禁闭思过吗?
虽然这责罚不算重,可那天过后,陈辛云就再也没出现在人前,韩晏一度以为他被秘密处决了。
现在看来,活是还活着,不过状态却不怎么好。
韩晏没打算拐弯抹角,直接走过去,抬手一拍陈辛云肩膀:“在这做什么?”
本来就心事重重,提心吊胆的陈辛云心咯噔一下,猛地回头看见韩晏满面微笑,他非但没松口气,还如同踩到猛虎的尾巴般跳着脚往旁边退后。
“你别过来!”
韩晏不为所动,重复方才的问题:“在这做什么?”
陈辛云支支吾吾起来,韩晏脸色一沉:“在这偷窥檀容,鬼鬼祟祟肯定不怀好意,现在就除掉你绝后患。”
陈辛云一听,慌了,立即解释:“我没有偷窥,也没有心怀不轨!我……是来投诚的!”
韩晏全然不信,眼底冰冷:“这种谎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休想骗我。”说着就慢慢靠近前,手里握住把利刃,微微泛着寒光。
陈辛云知道此时再不说,可能这辈子就到头了,他扑通一声跪在韩晏跟前,颤声解释:“我真的是来投诚的,请檀夫人收留,我是真心实意!”
他也不想这么做,低三下气,毫无尊严。可若是将性命与尊严摆一起,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活命。
只要命在,其他的都好说!
“我知道,殿下已经不信任我,并且心生厌恶。就算现在没动手也是迟早的事。我……不能等到那一天,不然就全晚了!”
“然后?”
“然后我就想到,可以投靠檀夫人,我弃暗投明!”
陈辛云已经豁出去,彻底袒露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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