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懵了一下。
明明是我该道歉,怎么轮到她了?
姜许没再说什么,转身回房间,我看着她关门时眼眶红红的,顿时有点懊恼,是不是不该拒绝的这么干脆,我仔细回想说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在脑子里过,啧,应该更婉转点,多解释几句,语气再温柔些……
半夜我又疼醒,药物的作用下,扑到马桶吐了又吐,重新躺到床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姜许发消息:“要.我过来吗?”
她果然听到了。
我回:不用,你好好睡觉。隔两秒,又说:抱歉,影响你休息了。
她没再回。
那天之后,我和姜许像一对真正的夫妻,走路牵手,我喊她老婆,偶尔过马路时,也能扶一下她的腰,日子似乎越来越有滋味了。
姜许生产的前天,我刚化疗结束,白天吐到腿软,晚上躺在床上乏力动弹不得,次日,她被推进产房,我扶着墙挪到手术室门外等着,实在放心不下。
生产的过程很不顺利。
她本来就瘦,怀孕期间也没胖几斤,体虚生得很费劲,中途由顺产改剖腹,期间医生又让我签字,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各种风险告知,随便扫一眼,看的人心惊,我不敢签,手抖,身边亲属都在劝,老丈人把笔夺过去,我又夺回来,签好字,红着一双眼睛瞪医生:“保大!我老婆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做鬼我都不放过你们!”
我祈祷,看着护士进出满手鲜血,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我跪在地上,蜷缩身体,头抵在冰凉地板上,眼前湿成一片,碎碎念求她安然无恙。
是个男孩。
母子平安。
都说爱屋及乌,我对这一团红通通的小崽子,也喜爱有加,名字也是我起的,团团,妈妈说不好听,没特点,姜许说很可爱,就叫团团吧。
团团很乖,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四处看,该喝奶喝奶,该睡觉睡觉,作息比我还规律。
家里准备的婴儿房,我妈不放心,就挪到自己房间。
结婚的时候,我撒谎说是我和姜许的孩子,她很喜欢这个孙子,整天抱在怀里。
姜许生孩子后,心情一直很低落,我怀疑她得了产后抑郁。
想带她去医院看心理医生,每次都被拒绝,且毫不留情。
“家里就有心理学教授,还花那冤枉钱干什么,不去!”
我妈满眼都是新孙子,哪儿顾得上其他,我说:“去吧。”
姜许说:“出去好吗,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拗不过她。
家里添了新人口,到处喜气洋洋,每个人脸上都乐呵呵的,我也是,饭都比以往多吃半碗,经常带姜许出去散步,带她看星空,介绍星座,讲自己儿时的趣事,她听的有意思,我也讲得起劲。
那几个月,我说的话是前二十多年总和。
一直讲一直讲,心里存着某种侥幸,讲的越多她记住的越多,忘记我的速度越慢,我不怕被人遗忘,也终将被人遗忘,别人倒是无所谓,泛泛之交,只要她能多记住我几天,就足够了。
真矫情,很恋爱脑,可又控制不住。
爱情是个稀罕物,有些人终其一生,都遇不到爱的人,仓促结婚生子,了然一生,我很幸运,尽管生命短暂,可是爱情,亲情,友情,这三个全都享受过,倒也不白来一遭。
两年前,主治医师说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
我比他说的多活一年。
越到后面越难挨,我不敢照镜子,身上一把骨头,用手摸着都心惊,脸上肉不多,两颊深陷,像一具骷髅似的躺在床上,脸上带着呼吸面罩。
妈妈眼泪没干过,整日整夜守在床头,拉着我的手,一遍遍的讲陈年往事,我听不清,虚弱的没有力气回应,低垂眼睛看她,只能看着,抬手给她擦眼泪都做不到。
医生每天来查房,越来越沉默,从他的眼神中,我都可以看出那些他未说的话,每次对视,我会勉强勾嘴角。
也许是见惯生死,他没有太大反应,淡漠移开视线,略一点头,便带着护士们转身离开。
好多天没见过姜许,入院前,我就明确说过,不许她来探视,否则我就咬舌自尽,这是开玩笑讲的,我哪有那魄力,只是拒绝她来的态度很坚定。/apk/ 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第二天,我就看到妈妈坐在床头,姜许连人带物都不在房间,我眼神找了一圈,我妈说:“被你赶走了,不在这儿。”
我笑了笑。
她又说:“小许回家哭好久,说你不道歉,她以后都不见你。”
我又笑,眼泪顺着眼角流入枕头,有机会吧,有机会我一定跟她道歉,当面道歉,这辈子要是没可能,那就在梦里,她要是生气不愿意梦到我,那就只能下辈子。
上天还是眷顾我。
那天起来,我浑身舒坦,窗外阳光明媚,风吹进来,空气中裹着草木清香,鸟叫声清脆悦耳,我掀开被子下床,活动活动手脚,还是舒坦!
医生照例来查房,后面跟着一批实习医生。
他看到我笑盈盈的站在窗前,略微有些愕然,又很快恢复平静,淡声道:“感觉怎么样?”
我回:“非常好,像又活过来了。”
他说:“想回家看看老婆孩子吗?”
我立即点头,抑制住想跳起来的冲动,动了动嘴唇,激动的发不出声音。
一旁,妈妈脸上骤变,颤声确定:“可以吗?!他可以出院吗??!”
“这时候,还有什么不可以。”
医生安排手下把床头的东西都撤了,又对我妈叮嘱几句,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我。
四目相对。
我颌首道谢:“这两年,劳您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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