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铁骑踏山河四十六(1 / 2)

也许是连老天爷都认为,一个王朝的葬送值得大办丧葬,于是在这个冬季,温和的天气便罕见而珍贵,鹅毛般的大雪累日纷飞。

等到缪宣离开杭京的城墙、回到靼人的营地时,风雪已经再次卷起,刮得大地瑟瑟发抖,在这样寒冷刺骨的漫天风雪里,阴影中的世界竟然反而要温暖一些。

但与天气正相反,缪宣的心情是最近少有的轻松,因为他已经完成了所有事,现在只需要等待最后一个结果、全力以赴地投入最后一场战斗,因此即便他的身边风雪阵阵,他仍然感到了难得的安宁。

缪宣这心情算是愉快了,但他的小系统却十分纳闷,这个一向以来以缪宣为第一、任务为第二的人造生物有着自己的逻辑,他很想问问——

为什么不等到卫景桓没有警惕的时候去刺杀他,反而要正大光明地约定一个三日之后的死斗呢?

能轻轻松松地取得胜利不应该选择最快的捷径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乐趣了,何不早些完成任务,干脆地离开?

小系统一直都很清楚,虽然缪宣从未有过抱怨,但这几年来,他在这个世界中过得十分煎熬。

系统忍不住了:【哥,你干嘛不干脆地杀了卫景桓,这样我们不就能完成任务,然后离开了吗?】

缪宣想了想,这么解释道:你说的没错,那确实是最快的方式,但即便我与目标一注定有一战,我也不想选择那种方式——而且他的实力与我差不多,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能和这样一个对手正面对抗,这不是很好吗?

小系统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的,他烦躁地用后腿蹭了蹭耳朵,这才歪着脑袋道:【嗯……我还是不太明白,但哥你开心就好。】

看着这样乖巧可爱的小系统,缪宣突然就很想摸一摸他的脑袋,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精神力触角在意识海中延伸,轻轻地落在小狐狸的脑袋上,脑髓汲取般揉了揉。

小狐狸抖了抖耳朵,在浪花上开心地打起滚来。

即便已经走过了这么多的世界,小系统对人类也有了相当深刻的了解,但它自身还是小孩子心性,除了全力支持他哥以外,对其余的事物几乎没有什么立场。

而至于缪宣……

他想,是时候做出我的选择了。

这个世界确实是特殊的,缪宣已经不能凭借着强大的力量一往无前了,他再一次被推到了时代的浪潮之巅,但这一回,他却看到了以往都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这几年来,缪宣时常在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标准才算是坚持到最后呢?

是等到这副身体彻底的崩溃?还是他彻底杀死三位目标?亦或者在世界脉络“群狼吞天”彻底完成之后?

可有着数年来累积的伤害,这一副名为“霍埃兰勒”和“宣懿”的躯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就算缪宣还想继续坚持下去,硬性条件也没有办法让他维持太久……除非他愿意使用冷却时间长达数年的复活道具。

缪宣最先拒绝了这个选项,复活充其量只能是缓冲,绝不可能彻底解决问题。

可即便到了现在,缪宣也得不出标准答案,于是他索性不再挣扎于这个问题的对错,而是转而用自己的方法去实践自己的道路。

曾经的最初,缪宣是用游戏的心态来对待小世界的,而后来他又变成了自以为是的观测者,他自认为自己的每个选择都是在尊重历史的进程,绝不做过多的干涉本世界的运行规则……

直到他逐渐发现,当选择刺杀目标的权力在他手中时,他就注定会影响无数人的命运。

也许我不应当把自己和小世界割裂,缪宣想,既然我在这里,那么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我所承担的责任,我所带来的后果,我所做出的选择,全都将成为世界脉络之中的一环。

在这些小世界中,他既重要,又不重要,他和每一个世界脉络都息息相关,却又无法脱离出每个时代的洪流,既然他的能力是有极限的,那么他就得以自己的方式去走完每个小世界内的命运。

换句话说,他必须承袭这些世界交给他的位置和命运,但也要坚持自身的道路和准则。

缪宣对卫景桓所说的并不是假话,他确实期待着与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一决胜负,但比起这个目的,他同样希望着能在离开前帮一把杭京。

游牧民族的侵略让民族融合充满痛楚,缪宣只能尽量做出缓冲,舒缓过于粗暴的统治……这么多年来,缪宣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么保住这最后一个南人的城市,大约也算是某种功德圆满。

靼人的征程是残忍而伟大的,他们的前路注定没有阻碍,他们会走到怎样的地步,连缪宣都无法遇见,然而,在这绝顶的辉煌之后,靼人是否又会快速地坠入低谷呢?

缪宣无法想象未来,也猜测不到靼人的归宿,但在他离开前,他大约还能给他的可汗们留下最后的忠告。

*

雪越下越大。

格日勒图侧头望着窗外,都说南人的精巧院子最喜欢造景,可窗户外的梅枝早已承不住霜雪,委顿地垂落,至于那些本该傲视霜雪的梅花骨朵,在大雪凌压之下,那就更找不着了……

可惜啊,再坚韧的草木,也抵不住寒冬灾雪。

所有下人早已被屏退,房间里只剩下格日勒图,小火炉上是热好的奶酒和奶茶,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这间屋舍真正的主人。

格日勒图太了解霍埃兰勒了,不需要询问,他就能知道他的小叔叔都在想些什么,这一次也与往常一样,他果然在没有等待多久,很快,门内的阴影中荡起波纹,水墨一般凝聚成熟悉的人形……

格日勒图笑了笑,起身关上窗户。

缪宣离开影子,一抬头就看到了大侄子,他倒也没觉得房间里有人等候很奇怪,格日勒图总喜欢做出一些他预料不到的事情,他先给自己裹上了一件外袍。

影子里虽然不及雪天寒冷,但也并不温暖,缪宣的身上还残留着从外头带来的寒气,在火炉上熏烤的厚重衣物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小叔叔,你回来了。”格日勒图先笑了,神情相当轻松,好像缪宣并不是深入敌营劝降,而是只在门外寻梅访雪,“外面冷,先喝点什么暖一暖吧。”

缪宣在案几边坐下,接过了刚倒好的热酒:“可汗恕罪,我的劝降没能成功。”

不出意料的回答,格日勒图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南朝的将军可是软硬不吃,即便是霍埃兰勒这个对南人更友好的大祭司,十有八九也要无功而返。

……这么说来,那个景卫倒也确实是个人物,只可惜是浪费了小叔叔的柔软心肠。

“不论杭京投不投降,结局早就注定了。”格日勒图安慰道,“不过是个忠臣良将的垂死挣扎而已,小叔叔别放在心上。”

有这句话在,请罪都请不下去,缪宣只能把温酒一饮而尽,轻轻放下茶盏:“可汗深夜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格日勒图没有直接回答,他给茶盏续了酒,又笑道:“小叔叔孤身深入敌营,我当然要担心了。”

跳跃的火光中,缪宣对上了格日勒图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要以为这大侄子已经看穿了他的打算——格日勒图从来都是最敏锐的,他好像一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他总是会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出现。

缪宣垂眸:“可汗,三日后我想再次潜入杭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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