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教二学,不觉时间过得极快,看看教学到了一个段落,独手黄娘连忙打断——她知道如果不打断的话,按三人这个状态,直接能不知不觉中教学到天亮去,林李二人她不在乎,她是心疼高眉娘的身体。
高眉娘这才听见门外敲起了二更鼓:“哦,已经二更了,那你们先回去吧。”
林小云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道:“姑姑,今天我们才下船,你又才病好,怎么就这么着急要教我们刺绣?听说他们前头喝酒喝得正热闹呢。”
“酒什么时候都能喝。”高眉娘看了他一眼:“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说完这话也没多解释,便上阁楼去了。
林小云和李绣奴来到前面,只见林叔夜和黎嫂都喝醉了,林添财又去了村里未回,旁人也不晓得该怎么安置他俩,刘婶知道两人是被高眉娘叫到后面去教刺绣的,这可是入室弟子的待遇,便留了心,说道:“你们俩该如何安置,等明日庄主醒了我再行请示,今晚先在通铺凑活一晚吧。”
李绣奴毫无意见就答应了,她更大的苦都吃过了,别说这一夜的凑活。
林小云却道:“不行,我不睡通铺,我去问表……问庄主去。他在哪里?”
刘婶忙说:“庄主喝多了酒,现在睡了。”
“睡了我也铲醒他。”他嚷嚷着找到了林叔夜睡觉的地方,直接就闯了进去,又把众人给推了出来,他力气大,别人竟拦不住他,被他关在门外面面相觑,想着这是什么人啊!
林小云关好门后跑到床边,抓起了林叔夜晃动:“林秀才!阿哥!兄啊!你醒醒!你给我醒醒!”
林叔夜被他晃得吐了一地,清醒了几分,见是表弟,因身体难受,烦躁问道:“怎么?”
“你到底打算怎么安置我!”林小云怕被我屋外的人听见,压低了声音说:“这一路我扮着女人,可难受死了!”
林叔夜借着琉璃窗折射进来的月光,看着表弟冷笑着:“这不是你喜欢的么?”
“偶尔扮扮那是好玩!一天到晚扮着,谁受得了!我只是喜欢做戏,又不是真娘娘腔!我是个正常男人啊!”
他跟沙湾梁哥是完全不一样的,沙湾梁哥是声音尖锐雌化,但又能听出男性的底子,所以别人听了难受,林小云则完全是技术性伪声,是从唱戏上学来的发声技术,别人只听声音会以为是个女性。
“现在还要我去睡大通铺,只让我斋看着不能上手,我不得疯!”
“你还想上手?”林叔夜瞪了过来:“你还真敢上手看我不把你三条腿都断了!”
“我不想啊!所以你就行行好把我放了吧。哥,表哥!不——亲哥!求你替我着想着想啊!”
“放你,放你去哪?”林叔夜抱着发疼的太阳穴,“我若不是替你着想,早在舅舅面前掀了你的皮了。行了,让刘婶进来,我让她找个空屋子先安置你再说。”
“不行!你今晚给给我个说法,你不给个说法,我……”林小云忽然瞥见床头的褡裢,伸手就摸出了几块银子来:“哈哈,够了,够了。你今晚不给我个说法,我自己溜走,我一个大男人有了这银子还怕没处去!”
林叔夜也不阻止他,只是冷笑:“你溜啊!你有种就溜,你前脚出门,我后脚就把事情都告诉舅舅,除非你准备一辈子不回家了。”
林小云听到一般脸就塌了:“得!林秀才你厉害!”说着将银子甩回床上:“从小到大,就没有你拿捏不了我的时候!”
林叔夜见表弟发了脾气,语气反而软了软,说:“小云,别给我闹别扭了,我坑谁也不能真坑你。只是你这样走了,这里又不是潮州,我怎么放心?我最近烦心事情太多,所以一时静不下心来想你的事,暂时没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所以才这么留着你。”
“只是这样?”林小云冷笑。
林叔夜道:“还有个事,我看姑姑对你很上心,接下来多半是用得上你。如今哥哥我正遇到大难处,能帮上我忙的人没几个,你能不能为哥哥我忍耐忍耐?从小到大,除了我舅舅你姑姑,我身边就只有你与我贴心了,我最为难的时候能依靠的就剩你了。”
“这话还差不多!”林小云哼道:“行吧,就当我前辈子欠你的。不过我跟你说好,我的事你得给我处置妥帖了,回头万一被我老子撞破,你得给我担着!”
“行,我担下了。”
同样的夜晚,广茂源深院之中,茂源绣庄庄主夫人杨燕君看着眼前的梁惠师,忽然就想被针刺破喉咙一样尖叫:“她还活着?!你说她还活着!”
梁惠师淡淡道:“是的,她还活着。”
随着海上斗绣的结束、大批银子的注入,凰浦绣庄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
刘婶拿出一部分银子,由林叔夜委派刘三根去寻了一批砖瓦木匠,着手修葺凰浦绣庄,这座庄子的底子本来就打得好,虽被摧毁抛荒过,但根基还在,林叔夜现在手头有了钱,便打算修墙补壁,恢复庄子本来的规模。
林添财同样忙碌着,他从村中挑出了三十条闲汉,虽然说好了要做劳力,但现在绣庄的大运作其实还没展开,他倒是先将人组织了起来,每人发了一条棍子,又从中挑选了几个人做头目,先将人手组织起来——这要是不知道的看他这样子,还当他是准备训练人手去干架!而只有林添财心里知道,他还真是这样打算的!
不过,舅甥俩看似忙忙碌碌,其实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忙活一大半都没忙到点子上去!只因现在凰浦绣庄最大的问题是产能不足,林添财从海上签回来的那一批订单虽然为绣庄带来了巨大的现金流,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赶制不出来,这个货量根本不是现在的凰浦绣庄能负荷的。
为了这事林叔夜去找高眉娘,但高眉娘也没办法,她在斗绣场上可以以数倍于普通绣工的速度进行刺绣,但那是不持久的,一个是长时间爆发肌肉会受不了,一个是专注力越集中对精神的消耗就越大,若是日常刺绣,她的速度也就比熟练绣工快些,长期来说也没办法一个人当十个人用,要出精品、极品时,有时候甚至会绣得比普通人还慢,乃至停顿下来思索——这才是大师级人物的创作状态。
更何况她现在急切需要做的是应对年底的广潮斗绣——虽然还有好几个月,但凰浦的根基浅底蕴弱,有几个大缺陷必须赶紧修补,一些材料也得设法准备,按照高眉娘的估计,现在整个绣庄全力投入都未必能确保广潮斗绣顺利进行,更别说让她分心去应付那些订单了。
“若需要我规划绣类、指引行列,我可以做,但要完成订单扩大绣房,这些外务,是庄主的事。”
规划绣类、指引行列,都必须下面有人,现在下面人手不够,高眉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听了这话,林叔夜便默然告退了,没再就这件事情去烦扰高眉娘。
他和林添财商量了三四天,最后也没想到个可行的办法来。
林添财道:“其实路子是有两条的,但两条路……都不能走!”
林叔夜明白,舅舅说的两条路,一条是去向广茂源求助,一条是去向潮康祥求助,但无论是哪一条,对凰浦来说怕都是糟糕的选项。
幸好两人都沉得住气,一边想着办法,一边则修补绣庄、训练庄丁的事同步进行着,直到这天与黄谋结拜的日子终于到了,于是凰浦绣庄便又热闹了起来。
日居先生给挑的吉时是在下午,但上午已经来了很多人,沉寂多年的凰浦绣庄接连热闹,把寂寞惯了的老绣工们都高兴坏了。
只有高眉娘与别人不同,不管前院如何纷扰,她都非常安静地在后园教林小云和李绣奴刺绣——在海上斗绣期间,刘婶组织了些闲汉,围绕着高眉娘所住的后楼,平整了地面、加固了藩篱,弄成了个简单却开阔的园子——因为预料到前面会很喧闹,所以高眉娘一早就让关闭了前庄通后园的门户,让林小云和李绣奴得以专心学绣。
这几日两人进步神速,高眉娘除了给他们分别补课、夯实根基之外,又传授了一门相互配合的特殊针法。
她问林小云道:“你其实是左撇子吧?”
林小云一奇:“姑姑你连这都看得出来?”
“因为我发现你左右手一样的灵活,这不寻常。”
“对啊,我其实是左撇子。”林小云晃了晃自己的左手,跟着又晃了晃自己的右手,“但我老子啊,哼,是个老顽固,说什么左手是偏手,右手是正手,吃饭拿筷子、写字握笔,全都得用‘正手’才合道理,所以从小bi着我用右手,但我自己私下里还是觉得左手更灵活啊,右手用得多,左手却天生灵,慢慢的搞得我两只手一样了。”
高眉娘点头:“其实我原本也是左撇子,小时候的经历跟你有相似之处,而这又变成我能用双手绣的原因之一。”
林小云眼睛一亮:“双手绣?!姑姑要教我双手绣?!”
“其实双手绣不算什么绝活,太耗精神了,平时刺绣用不大上,斗绣时应用到的范围也不多。”高眉娘道:“但三手绣就不同了。”
“三手绣?!还有三手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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