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鱼二吃(1 / 2)

羲和倚月 墨青 2937 字 22天前

刑部天牢

尽管苏旭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你快走吧。你不该来。”

可丁牢头黑着面孔再三催促柳溶月赶紧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心如刀绞。

苏旭不想柳溶月呆在天牢,又舍不得她离开自己,于是左手作势要她回去,右手轻拉着她的下摆,满眼都是恋恋不舍。

柳溶月含着热泪说过两天再来瞧他,苏旭用力摇头叫她别来看自己受罪。

今日之前,他不觉得自己对她如此难以割舍;此刻之后,他瞧着她的模样都觉得刻骨锥心。

柳溶月离开的时候,苏旭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她的名字真没取错!那月白身影娟娟秀秀地走在漆黑脏污的天牢甬道上,真像一道射入泥沼的溶溶月光……

那一瞬苏旭真想把柳溶月叫住,他想求她回来,他想再抚摸一下她的长发,他想再亲吻一次她的手指,他想告诉她认识她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儿了!

可是苏旭忍住了,他没有叫她回来,他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她了。他不想让她以后想起今天都是撕心裂肺。

也许月儿会很快改嫁,也许她能在新家过得很好,他瞧出来沈彦玉这回是有些真心的。

眼见着柳溶月窈窕的身影走出了甬道、走出了天牢、走出了他模糊的视野,苏旭的热泪汩汩而下。苏旭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猛不丁给打得死去活来还要和心上人生离死别,他怎么还能心平气和?

反正都在天牢了,反正也要死了,他还要脸干嘛?

苏旭倚在天牢深处,将头藏在臂弯狠狠哭了出来。

去年之前,苏旭极少哭泣,他觉得没本事的娘们儿才哭哭啼啼,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自从跟柳溶月换过魂魄,他呼天不应叫地不灵,还时常让柳溶月气得三尸神暴跳,咧着大嘴嚎啕一番也非绝无仅有。

但是变回男人,他就不再哭了。

所以就算在三法司被打得死去活来,他也只是义愤填膺外加满腔不服!

这天的苏旭哭得泪眼朦胧,哭得肝肠寸断。

小苏相公这哭声里有即将屈死的自伤自怜,有别离爱侣的难舍难分,有永诀父母的满心愧疚,还有对身遭陷害的悲愤难平。

苏旭想起来无数典故;想起来许多诗文;他想到了屈原卓绝一世,想到了岳飞含恨而终,想到了杨妃泪别玄宗,百忙之中还替柳溶月设想了一下儿他死之后,她夜雨闻铃……

小苏相公前半辈子书真没白念,这会儿给他支笔,他能倚马千言写好几本儿《怀沙赋》!

那天,苏旭靠在天牢栅栏上哭得声情并茂、哭得浮想联翩、他脑中此刻文辞俱美、他胸中如今哀怨难平。

要不是他发现有两道黢黑身影,手里举着什么吓人的东西,慢慢地朝自己偷摸过来,他能哭到腊月三十儿。

苏旭擦把眼泪往前看去,他就见丁牢头带着个身穿披风的男子一步步向自己逼迫过来。

苏旭吓得都没脉了,他双手交错向后倒爬:“你……你们要干什么?!”

他想过秦王会在狱中将他灭口,他没想到他们现在就要做了自己!

难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让柳溶月进来探监?难道他们收钱是成全自己见家人最后一面?

别啊!早知道这样,我就跟柳溶月实说我顶着她的脑袋暴打过沈彦玉大耳刮子了!

苏旭想过无数次自己是如何死法,他没想到自己让蒙古大夫瞎治活活疼死的。

他让丁牢头铁钳似的胳膊牢牢抓住双臂,不由分说按在地上。

丁牢头从来横眉立目,以至如今想笑都是面目狰狞。

苏旭就见丁牢头对着自己龇牙一乐:“小苏相公,莫慌!你家小娘子心疼人。她花了大价钱,让我们替你治伤看病。你的腿断了,要是不好好把骨头正了,后半辈子你就瘸了!虽然您也未必有后半辈子了吧,但是既然夫人花钱了,咱就得给您治。这不?我给你找来了跌打大夫,专门儿给你治腿的!”

苏旭骇然看着那个戴着兜帽的奇怪男子,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他定睛再看,那个被称作跌打大夫之人居然满手渍泥!

苏旭魂飞魄散!便是丹画的二叔是个杀猪的屠户,听说都是衣着干净、围裙雪白!

苏旭心中无声呐喊:柳溶月!!!你个败家子儿!!!花钱找大夫都不找个像样儿的吗?!!

他用力挣扎:“不!不!不!不用了!我家娘子从小儿就爱瞎花钱!你们千万别听她的!”

丁牢头死死压着苏旭,用力摇头:“不行!狱神爷爷在上头看着呢,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我收了你娘子的银子,自然要替你治伤。”

说到这里,丁牢头忽然变脸,他厉声呵斥:“老实点儿!不许动!”

断了双腿、浑身是伤的苏旭如何挣扎得过膀大腰圆的丁牢头?他顷刻就给死死压住动弹不得。苏旭刚要再说什么,已有块臭烘烘的破布团子不由分说地塞入嘴里。

那破布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织就,苏旭品着这玩意儿比诗素在厨房的抹布还要重口!他只含着就干呕要吐。

丁牢头趁他分心,对着身后穿着黑斗篷的大夫一努嘴,那人不由分说从包袱里拿出来四根满是污渍的短棍,然后伸出铁通条似的大手,用力朝苏旭的断骨处捋了过去。

那一瞬间,苏旭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活活疼死!他长声惨叫,震得天牢的房梁土都掉下来不少。旁边监牢的犯人听了这边儿的动静,各个儿噤若寒蝉,寻思着那厢人犯居然在牢里还要提审熬刑。

丁牢头嘟囔一句:“挺好!不错!看不出你个白面书生倒挺能叫唤!”

幸好正骨大夫倒也手脚利索,他迅速地将苏旭的断骨归位,然后飞快地将短棍在苏旭的骨断处固定绑好。弄完这些,这人叉腰看看几乎晕去的苏旭,他决定不能白收人家老婆那么多银子。有买有送,生意长久!大夫随手打开包袱,从一个罐子里挖出来些黏糊糊、臭烘烘的膏药,然后不由分说扒下来苏旭的裤子,浓涂厚抹在他刑伤之处。

腿痛钻心的苏旭两手乱刨、涕泪满脸,“呜呜”乱叫,他心头满是悲凉:别!不行!不许扒我裤子!爷这辈子三贞九烈!啊!!!柳溶月你搁哪儿找的这帮土匪?!咦?!你给我抹的是什么东西啊?呸!诗素腌馊了的酸菜都比这好闻些!

搞好之后,跌打大夫拍拍双手:“行啦!牢头,只要不再把他拉出去接着大刑伺候。他的命跟他的腿就算都保住了……”

苏旭听了这话心头憋屈:柳溶月你花这冤钱干嘛!给我治伤有什么用?我还能活几天啊?

紧接着,他就觉得跌打大夫从自己嘴里抽出破布,还贴心地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眼泪鼻涕。

丁牢头蹲下身子看看让大夫治到面无人色的苏旭,他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小苏相公,我知道您是官家公子,从小没经过如此恶治。可这里是天牢,哪天不扔出去两个死倒儿?有这个治法儿就不错了。您听听这牢房之内,处处都是凄楚惨叫,那起犯人想吃这个苦还没这个福呢。”

然后,苏旭就听丁牢头说了句更扎心的话:“您就好好儿活着吧。为了给您治伤、为了让您在天牢过的舒坦一些,您家小娘子又花了五百两银子。小苏相公您现在可是我们大伙儿的财神爷。就这几天少夫人塞给我们的银子算啊,您的身价儿都够买一百亩地了。”

苏旭本来就气虚身弱、痛到哆嗦,听了这话更加急怒攻心外加头晕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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