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雷电之中,更多黑衣武士踏冰渡河,为首一人打亮了火折子。
一抹诡异的橘红暖色,悄悄地向堆若小山的火药木箱舔去。
皇宫,暖阁
大长公主负着双手,在殿中踱来踱去!
她直觉今天事情不对!
大长公主深深呼吸:当今天子绝对不能有事!倘若换了秦王登基,惨死的结绿就是她的下场!
大长公主倏地站住,她凛然吩咐:“传太后旨意,传当值金吾卫在玄武门外警醒守候,倘若宫中有事,立刻入内护驾!不用再行请旨!”
能在暖阁服侍的内监宫女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他们从未见过大长公主如此神情严峻,虽然觉得公主有假传太后懿旨之嫌,但是叫金吾卫守在皇宫北门似乎总无大错。于是匆匆传旨去了。
大长公主在暖阁中左思右想,还不放心。她披上大氅匆匆出门,径自往皇宫西北的咸熙宫去了!兄弟们之间的纷争,她托付金吾卫就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德嫔安排小苏相公私会柳娘子的那档子事儿,大长公主觉得自己还得盯着点儿!
大长公主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老操心了!朝廷给的俸禄她拿得丁点儿不亏!
皇宫隆禧殿
秦王手指颤抖:“你……这么说……你早知道了?”
宝祐帝温柔哂笑,他慢条斯理地扶正了兄弟头上的二龙抢珠翼善冠。他们是凤子龙孙,从小冠带分明,无论如何,他都会成全兄弟这份最后的体面。
凝视着秦王冠上那明晃晃的抢珠双龙,皇帝笑意更恬:“三郎,这里是九重宫禁,天子居所。此处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乃是人间第一首善之地。朕又怎敢有所不知?”
秦王惊恐已极:“那……那红丸我是进献不假……可是那是你亲手递给大哥的啊……你还要说我……你自己就不怕么?!”
皇帝轻蔑地将秦王上下打量一番:“三郎,你惊什么?惧什么?太祖皇帝逆取天下杀人如麻,我等子孙岂畏鬼哉?!站在这供奉你我母妃的隆禧殿,你还不知这宫中有多少怨恨冤魂?太祖太宗杀人盈野,他们的子孙还不该骨肉相残?只是我当时并不笃定……朕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如此胆大包天,如此心狠手毒……”
目视秦王倒退三步,皇帝微微嗟叹:“三郎,实不相瞒。朕登基以后曾认真想过,倘若你从此安分守己,咱们兄弟不是不能平安相守,安度余生……可你偏偏不知死活!三郎如此任性,真是让朕为难。”
秦王惧极反怒,他单手扶案,浑身发抖:“二郎!你从来都是没气性的鬼祟男子!只会躲在暗处坐享其成!你为难又如何?你敢把我怎地?!”
煌煌灯火之下,秦王觉得皇帝哥哥笑容可掬到让自己头晕眼花。迷离视野中,那赤红身影步步生莲地向自己款款踱来,恍若八热地狱中踏出的怨灵恶鬼。
哥哥的声音清晰又柔软,他开口恍若毒蛇吐了信:“六欲诸天具五衰,三禅天上有风灾。任君修到非非想,不如西方归去来……三郎啊……你……该去了……”
便在此时,一声巨响,皇宫之中,尖叫连天。
赤红宫墙,塌陷一角,汹涌冰水,涌入禁宫。
也是那年过年晚,也是秦王的炸药足。
这帮在殷山开山挖矿一年有余的死士,算错爆炸方位,这几箱子火药点起来,就把护城河堤炸塌了。
值守皇宫西北的太监宫女目瞪口呆之余,就见宫墙塌陷之后,无数黑衣武士被大水裹挟连滚带爬地从城墙缺口轱辘进来。
他们人人狰狞,各个精湿!每一位都冻得哆哆嗦嗦的!
隆禧殿的太监首领魂飞魄散,他大声断喝:“你们……都是龙王爷的虾兵么?!”
皇宫咸熙宫
当柳溶月被德嫔不由分说推入正殿之后,她再一次看到了魂牵梦萦的苏旭。
人人都说苏旭死定了!她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他!可她居然看到他了!在这荒僻的宫里!
柳溶月定定地站在那里,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旭:羲和瘦了不少。可他精神还算矍铄,这个男子正坦然坐在雕花椅上对她微笑,仿佛塌天灾祸都已过去,这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她的夫婿在灯下安然等她回来。
他甚至抬起手来,那么温柔地对着她微笑:“月儿,来啊……”
柳溶月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是疼的!不是梦!
见到亲人的柳大小姐顷刻本性回归,她“哇”地一声冲过去,扑到苏旭怀里就哭了:“羲和!你讨厌!你怎么来的?你怎么才来?你是来救我的是不是?你要带我走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不会把月儿独个儿抛下!你那么有本事!你是苏探花!你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
被她死死搂住的苏旭好像愣了愣,他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长长叹了口气。
苏旭这口气叹得极为克制,可在柳溶月听来却如九天罡风刮得她奇寒彻骨!
她胡乱地攀着苏旭的衣袖,满脸哀恳:“羲和!你别叹气!你说话啊,我们要怎样逃出去?翻墙还是打洞?扯旗还是造反?月儿全听你的!我……我不要嫁妆了!我不当诰命了!我哪里都跟你去的!天涯也行,海角也罢!没有钱都没关系,月儿出去当账房养你啊!”
苏旭艰涩地挑了挑嘴角儿,他轻轻拽起了柳溶月,耐性又熟练地为她擦拭热泪。
苏旭压下心酸,斟字酌句,他觉得自己考进士都不曾如此用心地挑拣字眼儿。皇帝已经下了决断,大长公主跟他交了实底。他今天其实是来和她永诀的。也许,他还应该更懂事一些,干脆劝她从了皇帝。虽然她们不曾对他十分说破,可月儿一介诰命,被长久地扣留宫中,所谓何事还不是昭然若揭么?
苏旭以为自己会怨愤、会恼怒、会痛骂皇帝是个昏君!
可是要死的人心性不一样了。
刚才坐在这里等她,他默默想了很久很久,如果……他非死不可……也许那也不错呢?就连算命的先生都说过,朝颜命苦,月儿有福!为嫔为妃,尊荣至极,天下有福,何出其右?
何况……他们又不曾真做夫妻……
这个念头锥心刺骨,这个念头让人胆寒。
可苏旭还是认真寻思了一番,也许,他能为她做的也只剩这些了。
这念头他想着就要流泪!要是有下辈子,他定然再不笑她是个爱哭鬼!
苏旭拉着柳溶月的手,要她坐在自己身边。
他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生怕会吓到了她:“月儿不哭。我……不是来接你走的……我只是……只是来见你一面……如果,万一,我过了正月就不在了,你自己要好好儿的……”
苏旭没想到,自己话音未落,身边的美人已经勃然变色:“什么叫你不在了?你都不在了我还怎么好好儿的?你说得轻巧!”
平素只会哭泣的柳溶月忽然站起,她用力拉扯他的胳膊,如孩子般任性:“你起来!起来啊!你不带我走!我就带你走!咱们溜出去!这些日子我在宫里,天天听着他们几时上夜,几时换岗!前朝宫里都能出梃击案!我就不信咱俩没法子!猪狗被屠还要挣扎惨叫,咱们都做人了如何非得这么老实?我偏要带你走!杀头也不怕!凌迟也可以!就是出不去!我也要啐那昏君一脸唾沫星子再跟你同赴九泉!”
苏旭惊骇之余,心下大慰:果然这一年阴阳颠倒不曾蹉跎!月儿现在如此胆大泼辣!她定然不会再让继母欺负了!
冷不防让柳溶月拉了一个趔趄,苏旭制止了爱妻的莽撞。
他凄然撩起袍子:“月儿,我走不了的。在天牢时我的双腿就被夹断了,你忘记了么?”
柳溶月满眼惊骇地盯着苏旭那依旧血肉模糊的双腿。她没想到他伤得这么重,她没想到他还没好。她以为苏旭聪明绝顶,她以为苏旭无所不能。
万念俱灰的柳溶月“嗷”然痛哭:“苏旭,怎么办啊!老天无眼!怎么不天打雷劈劈碎了这个倒霉地方!”
柳大小姐话音未落,只听外面“轰隆”一声。
随即便有内监尖声大嚷:“可了不得了!宫墙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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