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殿中私语(1 / 2)

羲和倚月 墨青 3203 字 7天前

皇宫隆禧殿

宝祐帝本来有恃无恐。

皇上寻思了:既然冯恩带足人手,他与秦王还在宫中会面,自己即是占了地利之便。秦王就算带来十名绝顶高手也不会伤他分毫。

皇上是万万没想到啊!他和秦王私话还没说完呢,带着泥汤儿冰碴子的浪花就冲进屋来了!

皇帝、秦王与冯恩齐齐傻眼不过须臾,就听见殿外的太监尖声大叫:“可了不得啦!护城河水冲进来啦!啊!你是什么人?嗷!”

秦王顿时愤怒:“如此蠢笨!炸个宫墙都出纰漏!”

冯恩额上跳筋:“王爷!你竟然做得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倒是宝祐帝心里给兄弟竖了个大拇指:行!您是狠人!哪儿还没到哪儿呢,先把祖传老宅拆了!兄弟啊,您今天要是整死我自己登基,这皇宫你就不住了是吗?!可叹我刚还唏嘘,苏探花聪明有为算个能员,便是为了当皇上使唤顺手,也不必赶尽杀绝。现在看来朕还是瞧轻了您的天赋异禀,别说留人,你拆家都不含糊!

随着滚滚泥汤冲入隆禧殿,室外“叮叮当当”交兵声起,大内侍卫与黑衣武士显然已经混战一处。

“咣当”一声,殿门洞开,双方武士齐齐朝着宝祐帝冲来。

冯恩脸色一变,跨步挡在皇帝身前。

然后他们就见黑衣武士也直眉瞪眼地冲到皇帝身边,反贼们满脸真诚地向陛下高声呼喝:“王爷勿惊!护驾的来了!”

宝祐帝还没明白过味儿来,就已被两边人等团团围在中央。

对面光杆儿一个的秦王恼恨顿足:“你们护着谁啊?本王在这儿呢!”

黑衣武士满脸窘迫地定睛细看对面儿,果然是王爷不假,他们连忙奔过去护着主子。

武士们对秦王颇有点儿臊眉耷眼:“王爷,您换这身儿明黄衣裳,我们一时没认出来!”

秦王气得顿足:“蠢材!”

冯恩便是素来谨慎也难忍不屑:“这就叫望之不似人君吧!”

这话活脱戳了秦王的肺管子!

他面红耳赤,终于怒吼:“杀了他!杀了他们!”

正在尴尬的黑衣武士终于找到台阶儿,他们断喝一声就朝当今天子扑了过来。

匆匆冲入殿宇的大内侍卫钢刀出鞘,拼死冲上迎敌护驾。

冯恩果断推着宝祐帝向殿外退去:“陛下!快走!奴婢护着您回暖阁!”

谁知他二人刚刚出殿,即有一股裹挟着泥汤的冰水汹涌冲来,随着水势漂过来的几个黑衣武士勉强起身,看殿中轱辘出人来,他们立刻朝着皇帝和冯恩拔出刀子。

危急之中,冯恩将皇帝一推:“陛下不必慌张,您且先去高处躲避恶水,奴婢抵挡一阵。待料理了这几个乱臣贼子,奴婢就去寻您。”

彼时月黑风高,浓云落下冰碴。

在忽如其来的狂风裹挟之下,御道上的灯烛火把接连熄灭,隆禧殿外乱战一团。

宝祐帝自幼即是太平皇子,此生未经兵凶战危。他二十多年来端庄尊贵,全靠身边无数奴婢仔细伺候。一俟落单,皇帝心中立刻没底,再加上半夜敌我莫辨,他也不敢高喊“护驾”。

略定定神,皇帝决定依了冯恩的主意,先去僻静无水的高处躲避,待局势明白了再想办法。咬一咬牙,宝祐帝给自己打气:我这兄弟名不正言不顺,只要朕三寸气在,他就无法名正言顺地登上朝堂!

如是,宝祐帝小心翼翼地避开喊杀声最盛之处,跌跌撞撞地在滚滚泥汤中溜边儿前行。皇帝从未在此泥泞难行的路上走路,一不留神还让没入浊水之中的太湖石划伤了小腿。

皇帝此时狼狈万状,锦绣龙袍顷刻湿透、珠玉宝冠溅满污泥,泡在及膝的冰冷水中。再走几步,皇帝觉得自己就要活活冻死!

正彷徨无计时,皇帝发现不远处一座极偏僻的宫院之内,恍惚闪着微光。

宝祐帝约略记得那里是咸熙宫,是太妃养老之处。如今太妃薨了,这里应该寂寂无人才是,怎会闪了明暗灯火?难不成闹鬼?正踌躇中,宝祐帝忽听身后喊杀声近,皇帝一咬牙一跺脚,拼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座尚且宁静宫殿蹚了过去。

皇上豁出去了!闹鬼闹鬼吧!进去顶多见鬼,不进去大概就要做鬼了!

就这样儿,宝祐帝一脚泥汤一脚水地冲进了灯火明灭的咸熙宫院。

咸熙宫内诡异寂静,两侧廊上挂着不多的几盏宫灯。

正殿窗纸上映出些微黯淡灯火,两侧配殿皆有灯光一闪而没。

宝祐帝心中一突,莫非这里另有埋伏?他侧耳细听,咸熙宫内倒也安静,喊杀之声更是离此甚远。可喜此处地势高起,污泥浊水不曾涌入。今年天不苦寒,太液池已无冰霜。

宝祐帝摸着殿阁一隅的僻静甬道慢慢向正殿挪去。他此刻锦袍湿透、皁靴灌水,浑身上下俱是泥泞。惊寒之下,皇上真恨不得找个暖和去处,好歹换下这身累赘衣裳再说。

好歹挨到了正殿门前,皇帝正要推门而入,他忽然听到里面“呜呜咽咽”似有人哭。

正月十五,皇宫内院,如此啼哭,实在犯忌!

难道……是太妃的冤魂跟着出来起哄?皇帝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定了定神,便听到殿内有位女子婉转哽咽:“羲和,羲和,我求你不可如此灰心丧气!想你我年来经历了多少惊世骇俗之事?殷山那次还不是差点儿就让钢刀劈死?可那又如何?咱俩还不是换回了魂魄逢凶化吉?咱俩男人女人都换回来了,有这么邪性的事儿打底儿,皇上口谕能算什么?羲和!你要打起精神来啊!”

宝祐帝心头一突:凭什么朕的口谕就不算数了?

他就听殿内一个男子气促说道:“月儿,我放不下你……我只怕自己不在,你被人欺负……”

那女子含情哽咽的声音恁地分明,皇帝一听就知道是那位最爱哭泣的柳氏美人。

那男人的声音皇上更是熟稔,不就是刚刚和他在暖阁叙话的小苏相公?

他俩怎么在这里私会?

宝祐帝是个聪明人,回想今日大长公主拖延自己的言辞做作,立刻猜到了个七七八八。大概是姐姐做得顺水人情,成全恩人夫妇诀别。那么……难道这里就没人看着他们么?宝祐帝眼珠略转,心思安定许多:刚才侧殿灯火明灭,估摸有些能干宫娥藏在此地,外面一乱她们大概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灭灯火,静观其变。

皇上长长出了口气,这些为难之事他都能捋得明白。就是刚才柳溶月说“换回魂魄,换回男女”作何解释?他还一时还未参透。

静心仔细想想,皇帝毛骨悚然!

不是……他们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这时,殿内继续传出苏旭的声音:“月儿,如今形势不同。你瞧我这个样子……如何还能与你逃出生天?凭白拖累你罢了。”说到这里,屋内男子简直泣不成声:“无奈陛下已传口谕,要借我人头才能平息朝局纷乱……就算万幸你我混出大内,咱们家中父母、族中亲眷都要受无妄之灾。我又于心何忍?月儿……你放心吧……皇帝已经许诺放你回家守……嗯……你回家之后拿了嫁妆就赶紧跑吧……怜汝小孤苦,努力活自己……苏旭命薄连累月儿,我心甚愧!我……我只盼下辈子还能遇到你……咱们来世再长相厮守……月儿,就算来世真格给你做老婆……我也是情愿的……你放心,我下辈子再不当母老虎了吓唬你了……”

说到这里,屋内嗷然痛哭,窗上映出的身影也是相拥相抱,其声也哀,其情也惨。

听到这里,皇上心里也怪难过的。他有心进去告诉他们,秦王已经反了,苏探花您的脑袋,朕拿走也没啥大用,要不然您二位接着过得了。

刚要推门,皇帝就听屋里那女子悲愤抽噎:“羲和!我不要来世!我就要今生!谁知上天如此无眼!皇上这么混蛋!你不知道,这坏人将你抓入天牢,转头就逼迫大长公主将我掳入宫中。他……他还要逼我做他嫔妃……”似是擦把热泪,屋内女子越骂越溜:“如此荒淫无道的昏君也算世所罕有!他做事如此丧德狂悖,简直丢尽了他家列祖列宗的面孔!那话王话痨怎么说来着?对!猪八戒嚼砂锅儿——他痛快不顾天下人牙碜!呜呜呜……老天无眼啊……”

小苏探花听了这话,大约也是血灌瞳仁。

皇上就听苏旭怒道:“月儿?你说的当真?圣上如此桀纣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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