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们的轿队浩浩荡荡来到广安宫门前集合,出外一切从简,因而沈玉莹需要和另外一个妃嫔共乘马车。
而被安排和沈玉莹共乘马车的是叶淑人,这位叶淑人候在马车前,见沈玉莹过来了,连忙行了个蹲安礼。
声音娇柔地向沈玉莹问安:“叶淑人见过婉良使。”
沈玉莹抬眼望去,只见穿着粉色衣裙的叶淑人微微屈膝蹲立着,垂眉低首。
沈玉莹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着,叶淑人身材娇小,脸蛋小身子也小,穿着一身粉色衣裙显得很有少女的艳光照人。沈玉莹淡淡的点头,叫起。
叶淑人稍退两步,让开位置让沈玉莹先行进马车,倒是很知规矩的样子。
沈玉莹刚准备上马车,忽然素心不知从哪过来,怀中抱着一只蓝布包裹,“婉良使,皇上吩咐让素心过来伺候婉良使。这是皇上命奴婢送来的包裹,皇上说,让婉良使注意身体,切莫因为颠簸累了身子。”
沈玉莹闻言笑道:“谢谢素心姑娘,劳烦素心姑娘跑这一趟了。”素心抿唇矜持的说:“这是素心的分内事。”然后素心又转头嘱咐驾车的车夫,“一会儿你赶车稳当点,不要急功近利,缓着来。要知道婉良使可以怀着龙嗣的,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逃不了干系。”敲打了一番车夫,素心就搀扶着沈玉莹上马车了。
叶淑人自素心出现时一直在一边安静旁观,听到素心转告皇上对沈玉莹的关系话语时,心里不由得有些羡慕。
婉良使本是个宫女出身,可是却生的颜如玉,气如兰。虽然不像皇后那样雍容华贵,却是优雅娴静,笑容恬静,浑身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的对其心生好感。
这样的女人,即便出身不高,容貌不算绝艳,也是别人难以企及的。难怪后宫传闻婉良使深的圣眷,一朝承宠便盛宠不倦,更一举怀上龙嗣,要知道这后宫已经三年没有妃嫔怀孕的消息了。
沈玉莹踏上车时,眼角余光将叶淑人神色间的羡慕和一点点嫉妒收入眼里,心里暗自好笑。她有什么好羡慕的,叶淑人父亲再怎么样也是个京官儿,有依有靠,如今也位列了淑人的位子。
而她父母俱亡,只余她孤身一人,在这宫闱里艰难度日。如今得的这点子宠爱,也是她费尽心机谋算来的,其中艰辛不足外人道。有何可羡慕嫉妒的?
幸好这马车不小,乘得了沈玉莹、叶淑人,和素心、佩玉、燕飞,还有伺候叶淑人的那个婢女六个人。
叶淑人发现这马车不像外表看起来的貌不惊人,里面铺就了一层厚厚的软褥,坐着既柔软又舒适。叶淑人悄悄瞅了瞅沈玉莹,心想,这待遇大概是为了婉良使吧。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到沈玉莹的肚腹处,心里不免生了些嫉妒。
素心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将她的神色收进眼底,心里提了几分提防之心。
无论叶淑人是不是只是嫉妒,这后宫里的女人,最擅长佛口蛇心,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为妙。
沈玉莹倚在软垫上,静静等候启程时间。
过了一段时间,皇上还有王公大臣们纷纷到齐,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往绿屏山去了。
在一阵晃晃悠悠的行驶中,沈玉莹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归于沉寂。
*
梦里,沈玉莹在皇后的安排下承宠,身怀有孕,却没有家世没有圣宠,重阳节这一天和一个比她位份高的嫔妃同挤在一个马车里。
那个嫔妃和自己的婢女尖酸刻薄地说了许多指桑骂槐的话,而沈玉莹却迫于无人撑腰,身边仅有一个对她没有忠诚之心的皇后拨给她的婢女,只得卑躬屈膝,忍气吞声。
在马车里缩了许久经受一路颠簸,又受了一肚子气,还没到地方沈玉莹的肚子就隐隐不适了起来。
可是人微言轻,未免得人白眼和嘲讽,沈玉莹只能一声不吭的跟随大部队上了绿屏山。经受一路香烛的烟熏火燎洗礼,跪跪拜拜、拜拜跪跪。到了登高赏景的时候,沈玉莹已经是脸色煞白。
这时皇后才刚发觉一般,皱着眉头冷淡的让人将她待下去静养身体,而这并不是最让她难过的。她难过的是,皇上温柔多情的双眸里的冷冷淡淡,无动于衷的移开视线。
那一天,她被留在宁安寺里静养身体,隔着宁安寺的青墙听着马车轱辘声渐行渐远,直到腹中骨肉安康才被准许回宫。
听说重阳节那一日,李妃的惊鸿一舞惊艳全席,令皇帝宠幸有加,夜夜临幸。
而她错过了重阳节的赏菊宴,她没有赏景,没有饮菊花酒,只在宁安寺里吃了一块僧人送来的冷冰冰的重阳糕。
*
等沈玉莹醒来时,透过晃动的帘幕可以看到不远处隐隐绰绰的山峦了。
沈玉莹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眼睛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水雾。
素心见她醒了,解开包裹取出一个油纸包,摊开油纸包露出里面的米糖糕,轻声说:“婉良使,今儿怕是许久都不能用上东西,趁现在用上一点填填肚子吧。”
沈玉莹应了一声,拈过一块米糖糕。虽然她还不饿,但为了不饿着腹中骨肉,还是随意用一点才好。
略略看了眼指尖的点心,白嫩嫩的米糖糕上撒了一搓黑芝麻,看起来可爱透顶,很有食欲,于是张口咬了一下。
米糖糕很甜的,里面还有芝麻糖的馅儿。芝麻被潮气一熏,已经没那么酥香了,米糖糕吃着也有些黏牙了,到底是要趁热吃的点心,沈玉莹咽下凉凉的糕点心想。
眼睛不经意的瞄见身旁的叶淑人,沈玉莹颇觉好笑,她何时成了会吃人的老虎了?怎么就让叶淑人缩在角落里,一副小家子气的局促不安模样。
叶淑人的肢体语言如此明显,想装看不出来都不行。
沈玉莹看向她,亲和地说:“叶淑人不必过于拘谨,路途劳累,不如一起用些点心吧?”
叶淑人显然没有想到沈玉莹会邀她一起吃皇上赏赐的点心,这在她看来是天大的恩宠,合该独自珍惜的享用才是。
她表情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婢妾不敢。”
沈玉莹温声含笑道:“没事,我也用不完,一起用一点吧。”沈玉莹将油纸包往叶淑人那儿推了推,叶淑人谨慎的打量了下她的神色,见她神色温柔,也不再推辞。
仿佛捧着什么宝贝时候,叶淑人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细细品味着米糖糕的滋味儿,如珍似宝。
车队自蜿蜒山径行驶至安宁寺山脚下,便不能再往上了。
沈玉莹在素心的搀扶下下了车,抬眼望去,入目的便是通往宁安寺的台阶,有一种莫名的压力,仿佛站在这里,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渺小了似的。
青石板制成的石阶顺应山势砌成,似乎数不清有多少个阶梯,但是沈玉莹知道,是一百零八个台阶。
选取为佛教初九为吉祥日的‘九’的十二倍吉祥。她更清楚的记得,石阶上雕刻的美轮美奂的纹路。
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沈玉莹曾经一个石阶接一个石阶的攀爬过,忍着腹中的隐隐不适。
下了马车,依照品级众位妃嫔们有条不紊的走至第一个石阶处。
皇后正一身雍容华贵的凤袍仪态万千的站在那,瞧见沈玉莹款款过来,唇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沈玉莹刚走近,皇后便笑容洋溢的说:“婉良使身子可支撑的住?要是身子不适,不如本宫吩咐宫人用肩辇抬你上去?”
这么多人在重阳节来宁安寺,一是为了顺应节日登高望远,二呢,则是拜拜佛祖以求大昭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既然是拜佛,一定是要诚心诚意的。为了彰显自己的诚恳恭敬,自然不会是让人抬着轻轻松松上去的。就连皇帝,也是要一步一步爬上去的。
因此,沈玉莹抿唇自如地笑道:“奴婢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心,不过今日众人是来为大昭祈福的,奴婢不敢亵渎佛祖。”沈玉莹说着又瞧了瞧皇后,看了眼她的肚子:“皇后娘娘身娇肉贵,又怀着身孕,都能以身作则,奴婢又怎么能贪图安逸,投机取巧呢?”
皇后顺着沈玉莹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的肚子,下意识缩了缩肚子闪躲,然而立马意识到不对,又把肚子向前挺起。
神情傲慢却有着一丝不明显的慌乱,睥睨的看向沈玉莹。
沈玉莹好像没有发现她掩藏的慌乱,皇后心里松了口气,不过皇后心里有些心惊肉跳的后怕,于是不愿在纠缠沈玉莹了。
高高在上轻蔑的说了一句:“你有心就好。”就仓促的结束和沈玉莹的对话,皇后撇开头不再理会沈玉莹。
沈玉莹也不恼,温温笑了笑没再作声。
一旁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以为皇后是在显摆自己的肚子,以此告诫沈玉莹不要以为怀孕了就能得意了,她皇后生的比她区区一个良使生的要尊贵多了。
听说婉良使惦记着皇后的提携之恩,对皇后的诸多刁难都隐忍不发。现在都有了身孕,有势可仗,也不曾对皇后有一分怨言。也亏得她还愿记着皇后当初的那点子恩惠,至今不忘。
可惜皇后就不是那么仁慈的了,哪里会念着她的退让,只顾着妒忌她的得宠。
皇后的举动如此傲慢无礼,实在是没有身为皇后的母仪天下之范,其他人心里不由有些厌恶。另一方面,则对笑容温和,对皇后的傲慢无礼再三礼让避开的沈玉莹内心嘉许。
对比在众人同情怜悯或不屑轻视的目光里坦然自处,静静的立在那的沈玉莹,皇后的耀武扬威更显跋扈嚣张了。
一些本来对沈玉莹被皇上赐了封号有些不满的王公大臣心里便不再计较了。
虽然出身不好,但性子温婉恬静,婉良使担得起‘婉’字封号。
*
等人全部到齐了之后,乌压压的一片人拥簇在石阶下。
皇帝一马当先的迈上石阶,亲力亲为的往山巅而行。
素心小心的扶着沈玉莹,眼望八方,口中低声提醒说:“婉良使,小心脚下。”
沈玉莹应了一声,视线微垂看着脚下,脚步不疾不徐,呼吸平缓。
比起她的轻松自若,那些穿着漂亮衣裙戴着金银首饰的妃嫔则显得狼狈了许多。不仅气喘吁吁,繁复的发髻微乱,更是汗水淋漓。细细擦抹的香粉胭脂都被汗水浸糊了,汗水混着胭脂在脖颈淋下一道道红痕。
头饰越是华贵,越是沉重,衣裙越是漂亮性感,就越是不方便行动。
明知道今日要爬山,还为了邀宠和其他人攀比而穿金戴银,自讨苦吃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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