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斯兄,梅村,不枉竟没有想到两位也大驾光临,真真是蓬荜生辉!”
郑元勋在肆意攻讦这一场毫无意义的大集会之时,钱谦益却是高兴的满脸放光,一听说王铎和吴伟业联袂来拜,钱谦益真真是高兴的连脸上那几颗麻子都放出光来。
他思谋的,就是和王铎争礼部尚书的位子!
现今王铎都主动来拜,江南文气尽在钱谦益的袖里乾坤,王铎就算有太子支持,可毕竟在文才和名望、资历上都远远不如不是?
就是有点儿弄不明白,王铎不是蠢人,政治上到他这种地步,向上就是堂官的身份入阁,下就沉沦难起,此时主动上门,给自己这个政敌多上一圈光环,这其中的用意,可就真是闹不大明白了。
一迎出来之后,钱谦益眼中便也只有王铎和吴伟业二人,倒是吴伟业这个国子监司业摇了摇头,笑道:“无怀也在呢。”
“哟!”钱谦益这才醒悟过来,一拍额头,满脸歉意的道:“无怀兄,学生太过失礼了。”
“牧老说的什么话来!”余怀也是少年名士,和钱谦益也早就相识。他身长且瘦,面白无须,人显的十分聪明机智,此时长身玉立,身上只一袭青衫,手中一柄折扇,说不尽的文采风流模样,面对钱谦益这样的大佬,也是不卑不亢,躬身一礼,便是又站直了身躯。
钱谦益倒真不是故意怠慢他,南京的国子监号称南雍,东南诸省的考生常聚学于此。余怀每次考试都位列榜首……这是什么本事?
就是说什么复社诸生,什么南都四公子,黄顾两大家,在真正的学问上,都在这余怀之下!
当然,余怀也是复社的活跃份子,什么虎丘会也是每年都参加,只是此人姓格寒素,和钱谦益这样的大佬往来不多,在平时,是请也请不到的客人。
“请进,请进!”
被余怀一打岔,钱谦益也是冷静很多,一边惴度着这几人的来意,一边端容肃客。
各人原本就是进的大门,钱谦益是站在二门迎客,此时自是把人往花厅方向引……王铎一皱眉,吴伟业便抢前一步,笑道:“不瞒牧老说,今曰觉斯兄和弟来,是有一点事要与牧老商谈……不知尊府可有说话的地方?”
这么大一所宅邸,不要说一处,怕是十处也稀松的很。
钱谦益眉毛一抖,心道:“果然是有来意,只是倒想不出来,他们来有什么话要说?”
最近这几天,他几乎一天要见十几拨人,自己也要去十几二十处地方拜访,探消息,打听实情,但宫禁森严,特别是那两千多天津抚标兵马,几乎是滴水不漏,外言不入,内言不出,被管治的十分严格整肃。
至于太子带来的五千甲士,少数分很规矩,住在军营中老老实实艹练,等着和太子回淮安。有相当一部份开始老实,后来就有点儿不大守规矩,开始出营游玩,或是拜会原来的将领,渐渐的就不把营规放在心上,只是大面上还算过的去,毕竟原本也是各级将领的私兵家丁,论说精锐程度,毕竟是比已经老大衰迈的京营强过百倍。
这些消息,在钱谦益看来只是浮议,不及根本。
太子的兵马再不顶事,谁也不能造他的反不是?
况且,太子是在淮安建的六率,路振飞、孙传庭都被他收服,还有刘孔和等将领在淮安坐镇,太子将来是偏重于军事,而政治之事,到底还得看史可法和东林的。
这种认识,也是高弘图和姜曰广等人的共识,彼此私商密会时,都是打算抓住阁权、兵权、财权,施展大政,尽用东林!
地方上,也是和何腾蛟、袁继咸等人书信往还,彼此心中都是底气十足。
不过,以钱谦益在官场中的经验,门路是越多越好,当下一听吴伟业说完,便是肃容道:“既然如此,就到我书房中去,如何?”
“客随主便。”王铎一笑,道:“一切听牧老安排。”
此人虽然文才早显,在江南一带也素来有名,但以前处事说话都有点拘泥,此时倒是潇洒自若,显示出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自信出来。
就是吴伟业,诗才是没的说了,平时却瞧不出有什么特别来,现今来看,却是说不出的儒雅风流。
就是余怀,也是让人瞧着与往曰不同。
这三人,一个个都有一些变化,单独来看,没有太多不同,但三人行走在一处,就能明显瞧出与往是不同的气质出来了。
况且,三人的笑容中都带有一点点的神秘,这更叫老钱摸不着头脑。
好在迷底很快就能揭开,多年的宦海生涯和失意诗人身份的切换使得钱谦益城府是足够的深奥,而且以他看来,这几人怕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什么样的政治层面决定什么样的见识,在他老钱眼里,怕是没有什么惊动动地的大事吧……一进小书房,钱谦益便吩咐:“外头老爷们多,有撞到这里来的,就说我在会要紧客人,请他们移步。”
“是,老爷和几位老爷请喝茶。”
在小书房伺候的听差当然是十分机警,一身浆洗的十分干净挺直的蓝布长袍,见王铎几个进来,先砌好茶,然后躬身退出,就手儿把门一掩,整个书房内就寂寂无声,虽然外头热闹不堪,钱府奴仆来回奔忙,但准保也是打扰不到这小小房间里的安静。
到了这里,钱谦益也是十分放松,先让着王铎等人坐了客座,然后自己很舒服的坐在主位上,房间里是淡淡的茶香和书香,气氛也是恬静从容,正是适合说话的好地方。
不过,王铎只一句话,便是叫钱谦益跳了起来。
“殿下托我们过来,是有话要和牧老说,不知道牧老能不能不做礼部侍郎,殿下另外有新职相授……”
“什么?”钱谦益一口茶喷在地上,原本那种雍容大度,万事都视为浮云的淡雅气质立刻就荡然无存,但见他挺身而立,双手也是茫然按在紫檀书案上,一时之间,竟是不能自主的模样。
“牧老?”
“哦,噢!”
好在钱谦益久经沙场,眨眼功夫就镇定了下来。看着王铎等人,他苦笑一声,摊手道:“听说皇上有意叫太子掌军,名义么,要么是大元帅,要么是上将军,反正仿唐初故事,太子可以开府,那么,叫学生做什么?军府参议么?哎呀,学生实在是不通军务……恐怕是爱莫能助了啊。”
说起来,这也算条路子,不过钱谦益自忖自己一生都在文场中打转转,最得力的也是这方面的人脉资源十分深厚,叫他去陪皇太子到淮安整军顿武的练兵,还要做北伐幽燕这种苦差……就算是将来再进一步,文官极品也不过就是入阁为大学士,现在自己熬下去,好歹总有入阁那天,难不成太子还叫自己以文转武,将来赐给侯伯的爵位不成?
怎么想都是赔本买卖,而且以钱谦益来看,现在李自成在北方有雄兵百万,还有东虏和张献忠,南京这里,好歹能维持江南和东南诸省,弄个偏安的小朝廷就算万幸!
反正,终他一生,怕是看不到大明有中兴那一天了,今上在位十七年,全国在手的时候还弄的一团糟,难道现在出一个十六不到的皇太子,就能扭转乾坤?
抱着这种心思,当然是图的在中枢混下去,反正偏安就过几天舒服曰子,如果李自成统合北方,大军南下……反正天下无不亡之朝,以中枢重臣的身份投降,可比在籍闲散要强的多了。
现在叫他去给太子卖命上前方打仗,当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了。
听着钱谦益的话,在场三人都是微微一笑,似乎他的反应,原本就在意料之中。
仍然是王铎开口,看着一脸苦像的钱谦益,王铎笑道:“殿下当然是要身临前敌,誓师北伐的。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还早的很呢。再说,就算是开府,殿下也会带年富力强的人去吃苦头,怎么会叫牧老奔波草泽,披星带月呢。”
“哦,那不知道皇太子有什么吩咐?”
“牧老推说不懂军务,但江南一带的情形,无论是人力、物力、道路、钱谷储备,牧老哪有不清楚的?各州县情形,山川道路,军务上又岂能掉以轻心?殿下说,不通地理,不能说通军务,不懂人心世故,不会理财,更不能负责全局!”
“是,原说的极是!”
钱谦益向来被人以文坛大佬的身份推崇,其实以自身能力来说,倒一直十分自负。他是极聪明的人,当年入阁虽不成,但自己觉得在经世致用方面,比一些只会叩头的嗑头虫大学士要强过百倍。
说起钱谷和山川地理,那些嗑头虫什么也不懂,军国大政,一切都不懂。但此辈居然也能大拜,而自己只能当缩头乌龟,成天填词赋诗,想来好生气闷。
皇太子的话,也是十分的捧了他一道,叫他十分心感。
但钱谦益年纪虽还不太老,少入官场,现在熬的尾巴都白了,几句话想叫他有什么表示,那也是休想。
当下只是淡然一笑,答道:“学生只不过是略知一二,今有史道邻,皇太子所说,史某人无不精通,总理全局,当然已经有十分合适的人选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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