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刚刚回归朝廷不久的工部尚书宋天德,消息来源自然不可能与洵王图尧和官宦世家相比。
甚至不是现在不能相比,即便当初身居户部尚书高位时,宋天德在朝中的消息灵通程度也无法与洵王府和官宦世家那样的京城巨擎相比。又因为罢官的打击,宋天德原本的消息来源都几乎全被断掉,只得等到现在回归工部尚书的实权位置时,再以工部为基础建立新的消息渠道。
当然,作为宋天德现在的唯一弟子,徐琳毫无意外的也是宋天德的消息来源。
因此得知徐琳有什么消息要与自己禀报时,宋天德也趁着午餐时间将他叫到了一处茶楼中,而这茶楼也正好在刑场附近。
至于说为什么是在刑场?
那当然因为刑场附近不仅是京城的一个重要商业中心,宋天德同样想来送送自己的老友,也就是今日将要被行刑的连鍪连夫子。
而与宋天德在朝廷中的起起伏伏及孜孜不倦往上爬不同,连鍪在朝廷中的最高官职不仅只是区区中散大夫,在为官不过三载,年不过三旬就由中散大夫一职退位后,连鍪更是直接退出了官场。
再没有踏入官场一步,只以教书育人为己念。
然而,连鍪虽然一心教书育人,但这却并不等于连鍪也能逃出官场影响。因为不知是不是说连鍪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在一心教书育人后,连鍪却也手把手教导出了几十名朝廷官员。
虽然这些朝廷官员还没有几个成为真正的高官,但今日前来刑场“看热闹”,或者说是给连鍪送行的那些官员几乎都是连鍪的学生。
他们不是没想过要救连鍪,而是根本不知道连鍪究竟犯了怎样的罪责,突然就被下狱,然后又突然被问斩,根本就无从救起。
当然,那些连鍪的学生也曾求到宋天德身上,可宋天德也依旧查不出连鍪被问罪的真正原因。
因为连鍪甚至都不是被刑部问罪,而是被宗人府问罪。
一个与皇室宗亲毫无瓜葛的教书先生又怎会被专管皇室宗亲罪责的宗人府问罪?在了解过连鍪并没教过任何皇室宗亲学生后,宋天德其实也觉得整件事情充满了谜团。
只是说,宋天德或许可凭往日旧谊在刑部帮连鍪打点一下,但对于宗人府那种笼罩在皇室宗亲黑暗中的地方,宋天德却根本无能为力。
所以说,宋天德不仅无奈连鍪的结局,带徐琳来刑场附近的茶楼送连鍪一程也是最后的书生之谊。
只是宋天德怎么也没想到,他刚和徐琳来到茶楼中,甚至两人都还没坐下,易嬴的马车也来到刑场附近并被蒋来拦住了。
然后看着场中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宋天德脸上虽然一直面无表情,徐琳却从一开始就有些ji动万分。
不是宋天德劝阻徐琳暂时不要在这种场合去与易嬴见面,徐琳都想下去给易嬴站脚助威了。
毕竟易嬴乃是徐琳妻子白绣的干爹,并不是外人。
可宋天德劝阻徐琳的理由也简单,那就是白绣既是易嬴的义nv,那不用徐琳去给易嬴站脚助威,易嬴都会关照他,其他官员也都会因为徐琳是易嬴的义nv婿而对他另眼相看。
而就在徐琳犹豫时,图稚的屠杀也已经开始。
或许其他人会将这种屠杀只归结到图稚一人身上,但看到易嬴并没有阻止图稚,甚至芡还一掌将郝公公打落行刑台时,徐琳就知道整件事中肯定有易嬴的主意在内。
而随着场中的死人越来越多,不用宋天德再去劝阻,徐琳也不会跑下去与易嬴见面了。
因为,这不说会被看到的官员认为徐琳有刻意巴结的嫌疑,甚至还会怀疑徐琳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关。
然后等到靳菀开始与易嬴辩论时,不说是不是被两人的辩论吸引,徐琳才转过头道:“老师,你说易少师会怎样答复靳大人。”
“这并不重要。”
宋天德却一脸凝重地摇摇头道:“易少师今日所说的任何没向太子殿下效忠却又意图冒犯他的官员,都可被视为拒绝支持太子殿下将来登基的叛逆举动早已说明了一切。”
“靳菀所争的不过是细枝末节,那比得上易少师的一口吞。”
一口吞?
听着宋天德的形容方式,徐琳却也不得不点点头道:“学生明白了,但老师如何看官宦世家与洵王爷勾结争夺皇位之事?”
“……那种事,慢慢再谈吧反正又不用着急。”
当图稚开始在茶楼下的刑场中屠杀时,没事可干又不想去看图稚杀人,徐琳才将今日来找宋天德的事情细说了一遍。
可宋天德即便也为徐琳得到易嬴信任高兴了一下,但却似乎并不愿多谈这事,甚至都不会太过震惊。
不知宋天德这是出于对洵王图尧的了解还是出于对官宦世家的了解,清楚刚回到京城的宋天德正室宋张氏其实原本就是官宦世家张家的旁支,徐琳也不是太担心。
然后随宋天德一起,徐琳也开始重新关注起底下刑场中的变化来。
因为徐琳知道,正如宋天德所说的“一口吞”一样,当易嬴将所有还未宣誓效忠太子殿下的官员全都划为了“敌人”或者是“准敌人”的行列时,别说让他们去找易嬴的麻烦,就是想要轻举妄动都很难。
虽然两者关系不明,但也很难说这是不是易嬴针对洵王爷想要与官宦世家勾结争夺皇位的举动。
毕竟他们真想争夺皇位,首先要打击的人就是易嬴。
不然就以易嬴的能耐,在没能干掉易嬴前,谁又敢说可与太子殿下争夺皇位。可他们一旦朝易嬴动手,随着易嬴今日这句话,也就等于他们自我暴lù了内心不支持太子殿下登基的意图。
那不说易嬴还用不用像今日一样借刀杀人,北越国皇上图韫都不会轻饶了那些官宦世家。
只是与易嬴最初的反应迅速不同,随着靳菀将易嬴充满陷阱的话语主动转到“普通”论辩下,易嬴却是一脸讥诮地望了靳菀许久,并没有急于回答他,这也是徐琳能与宋天德趁两句的主要原因。
而易嬴不回答自己不要紧,靳菀却无法承受易嬴的长期讥诮表情。
好一会,觉得再也坚持不下去了,靳菀才强忍着镇定说道:“怎么?易少师不敢回答吗?还是本官的问话就那么难以回答。”
“这不是本官不敢回答,而是怕靳大人不敢听,怕朝廷百官将来怨恨靳大人。”
“怨恨本官?”
“易少师是说他们会因自己没有现在就效忠太子殿下怨恨本官吗?他们总不会因为选择效忠太子殿下而怨恨本官吧”
只说效忠太子殿下,不说支持太子登基。
虽然因为鲍公公的缘故,好像靳菀这样身居要职的义子都已得知皇上命不久矣的事。但没有鲍公公指示,靳菀根本不可能自行去效忠太子图炀。
毕竟他们认鲍公公为义父或许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是很“风光”,但真正的“风光”究竟是怎样,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可惜,可叹啊”
摇了摇头,易嬴却说道:“虽然本官知道靳大人或许甘心做个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良臣,但靳大人又觉得以自己今日之所为,将来又有谁能保住靳大人,又有谁敢保住靳大人吗?”
又有谁敢保住靳大人?
乍听这话,靳菀的脸è顿时一沉。
因为靳菀已想起来,自己今日的态度或许拿去应付普通官员,应付普通事情是没问题,但若说到拿来应付易嬴,拿来应付太子登基的立场问题,靳菀又有什么资格在公开场合与易嬴谈论是否效忠太子的问题。
别说靳菀没这能耐,就是现在仍旧举棋不定的鲍公公也没这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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