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事呵呵笑了几声,看小皇帝的眼神越发地慈祥了,道:“不是的,那时候中书门下的长官也统辖尚书台,用的是三省平章事印。”
“哇--那得是多大的官啊!他的印长什么样子?一定比别的都大吧?”
都事笑道:“那可没有,自古官印都是一般大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且一寸见方,形状固定,是为了要你在政令上浪费不了地方。他说着走上一个可以挪动的小阶梯,从顶上高处拿下一个落满了灰的盒子,仔细看上面已经褪得几乎认不出颜色的红纸上,写着“三省平章事印”。
云品一个激灵,瞥了一眼小皇帝,但见她演得十分用心,本来就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期待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都事拿着盒子下来的时候,还拍着小手。
“它里面有什么谕令?”云品忍不住担心,东西都见到了,要是上面写着永不再用,那不就白来一趟?白来一趟不要紧,陛下肯定又要闹了,故而他有此一问。
幸好里面只有一句某年某月某日存于此处,小皇帝喜滋滋地期盼着,看到云品朝她瞟过来,给云品打了个眼色。云品整了整衣服,咳了两声,道:“我恐怕陛下让我找的就是这个。”
那都事一听,道:“云公公,这可不能胡说,你可知此官职一出,会有如何的情景?”
云品好声好气安抚道:“你多虑了,陛下拿去最多砸砸核桃。”
“这、这、这、这怎么行,你的手谕中说得不清不楚的,万一陛下要的不是这个,那是要出大事的!”
“这不就是个印嘛。”
“不行,不行,除非你另有别的手谕。这里有这么多一寸见方沉甸甸的玩意儿,我随便给你一个八九品的印拿去给陛下砸核桃交差便是。”
云品只说不干,两人扯皮不下,小皇帝道:“你们别吵了,我去再求个手谕,你看到手谕,就把这个给我们,好不好?”
“这个……这个不只是这么简单啊,我要面见陛下,说清楚这件事……”
云品道:“我二人替陛下办事,你百般阻挠也就算了,现在就算有手谕你也不肯行个方便,你究竟是给谁当差,你的顶头上司不是我吗?”
“哎呀,不是这样啊,陛下年幼,怎么晓得其中弯弯绕绕?我大良朝所有政令都是从三省出来的,中书门下拟定,尚书省把关执行,如若三省大权都集中在一人手中,等于说拟定与把关是同一个人,那怎么行呢!”
云品只得道:“你我都是内官,宫外的事情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这是干政啊,叫别人知道是要杀头的。”
“那、那我也要说!”
云品道:“你我哥俩私下说说就行,圣上的旨意还是要办的。”
都事被云品节节逼入角落,忽然大叫一声:“等等!手谕呢!这个不能作数!没有圣上手谕,谁也别想从这里带东西出去!就算你在这里结果了我,你也出不去外面!”
云品尴尬解释道:“我手无缚鸡之力,说什么喊打喊杀的?这个这个这个……”遂想让刘行雨自己回去写个手谕,谁知道张口才发现不知道该喊小皇帝什么,这个了半天才道:“……小雨,你快回去请示陛下,说东西找到了。”
“……哦。”“小雨”不情不愿地走开了,她本来设想中的应该是自己把衣服一甩露出里面的皇帝常服,拿出纸笔笔走龙蛇现场写一纸手谕,洋洋得意把她刚才看上的平章事官印带走。
然而里面并没有穿什么常服,随身也没有带什么天子玺印。
幸而这里离书房并不远,她跑回去也没花多长时间,草草写就之后把印从桌下的机关里翻出来,在没有云品帮助的情况下盖了个歪歪扭扭的章,心想:平日那些官印盖下来该不会还要用尺子吧?
她赶紧跑回去,见了天子玺印和亲笔手书,都事嘟嘟囔囔说“陛下会后悔的陛下日后想到今日会后悔的陛下不知道把什么样的怪兽放了出去的”,小皇帝不以为意地想:你才不懂这究竟是什么样威力的宝物。
东西到手之后,小皇帝开心坏了,捧着小盒子一路跳来跳去地回了书房,云品在旁边跑来跑去地保护,深恐小皇帝得意忘形把官印摔了。
须知官印是石头刻的,这玩意儿可不经摔的,要是没有了,就得重新刻一个,刻一个夜长梦多,要是办不妥,小皇帝又该闹了。
刘行雨坐回了自己的桌子前,美滋滋地把小盒子摆在一旁,云品忍不住说:“陛下,盒子太脏了,我帮你擦擦吧。”
“好吧,但是你得在我面前擦,小心点别笨手笨脚摔着了,不然就斩了你,用你的天灵盖刻一个新的。”
“好的好的我的陛下,这灰扑扑的弄得桌子多脏啊。”
“快快快要在丞相回来之前弄完,哎呀呀呀这什么味道?”
云品用力闻了闻,“霉味。”
他一边擦,小皇帝一边在他耳旁聒噪:“我怎么给她?跟她说'拿去用'?是不是不太正式?说'朕赐你一件宝物,你先不要打开,回家再看'?啊啊好发愁啊……”
云品假装认真地擦着东西,嘴里支吾着不做回答,小皇帝果然期待了一会儿就恨恨表示:“就知道你这么笨肯定也没有什么建设性意见的。”
然而一转眼的功夫,她又说:“那你说我送她这个她会不会高兴?”
“想必是很高兴的,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要我是丞相,陛下送我什么我都高兴的。”
“咦,为什么?”
“那不就代表皇恩浩荡,有圣上眷顾,这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吗?”
“一个人的喜欢能给另外一个人这么大的盼头吗?”
“旁人或许不能,但陛下一定可以的。这便是九五至尊的魔力,陛下从前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没这么觉得过吗?”
小皇帝认真想了想,道:“有时候是想过,要是圣眷在我头上多照一照,说不定母妃就不会死了。不过这也没办法嘛,时光又不能倒流,而且我想了想,就算父皇后来很喜欢我,我也并没有觉得怎么高兴,反而不及丞相对我好的高兴呢。”
云品暗暗咂舌,然而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小莫公公贼里贼气地说:“丞相在外求见。”
云品放下基本上擦好了的盒子和官印,走出门道:“丞相来了就来了,你这是什么语气?丞相来了有什么不能光明正大说的?”
“丞相给……好像又给陛下带了礼物。”
这会儿云品也不能直视“礼物”两个字了,上次带的礼物就弄得好像马上要到风期了是的,这一次只怕看到什么云品都会觉得是助兴的“玩具”。
他回去通报丞相回来了,小皇帝又一连串地催促说:“快快快快让丞相进来。”
云品没脑子地问了一句:“陛下想好要怎么送了?”
刘行雨怒目而视,道:“关你什么事!不许问!”
“不问不问不问,小奴去请丞相进来。”
说完小皇帝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特别乖地坐好,表情天真单纯,伸长了脖子从门上糊的纸看丞相淡淡的影子,等门开了一条缝,赶紧缩回来装作正在看书。
云品摇摇头,心说陛下太着相了。
安晴云进来之后,小陛下又一脸的老神在在,道:“丞相去了许久。”
安晴云便笑道:“路上有事耽搁了一点,陛下歇够了吗?”
“歇够了便继续么?”
“那是自然。”
“朕今日表现得这么好,一点也没耽误事情,丞相是不是有空留下来了?”
安晴云道:“陛下这么想臣留下来?”
“你留是不留?”
“陛下叫臣留下来,臣焉有不尊之理?只是明日就算不上朝,陛下也得在这里打勾勾。”安晴云心中有些奇怪的,照理说小皇帝这么疏懒,见到堆积如山的奏章小本,应该看都不愿多看一眼,赶紧把勾勾都打完了事,如今却一点也不着急,该问的还要问,该发表意见的还要发表意见。
真是奇怪也哉。
很快地,月上中天了,天气越来越冷,小皇帝呵了口气,暖了暖手,安晴云问:“我抱着还冷吗?”
刘行雨答:“就是背上热得发烫,手脚却不怎么暖和。”
丞相叹了口气,让刘行雨自己下来,走到窗边,往外伸了伸手,道:“天色晚了,夜当然也凉了,陛下就寝吧。”
刘行雨刚想说不困,结果打了个呵欠,把这话又憋了回去。两人分别洗漱,再相见时又在龙床边上了。刘行雨跟她说:“丞相,你先进去探探,看看暖不暖和。”
安晴云笑着摇摇头,掀开被子一角,把手往里面伸了伸,道:“挺暖和的,陛下进来吧。”
刘行雨道:“不行不行,你再往里钻一钻,看看是不是每个角落都暖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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