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云便笑着求饶,道:“陛下饶命,臣说就是了。这事一起,许多钱便要把补账的工作往下压,其中欠得最多的,当然就是各营花销。这些人出门在外,要吃住便不会在营中,自然也不可能从营中出粮。粮食是附近米行里买的,买的就有收据,有收据就要交上来。”
小皇帝从前哪里知道这些,听她这么一说只觉得十分有道理,没想到买个东西还能被人抓住把柄,当下十分佩服。过了一会儿缓过劲,便问:“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收据?”
安晴云道:“府衙里做事都是这样,要么不查账目,要查账目当然就要有凭证说明何时何地买卖何物才算清楚,所以军中会叫各营把买卖收据交上去。早一些的或许就把收据扔了,晚一些的还没来得及扔,多半顺便就上交了。而这事发生在年末,所以说不定还留着。我差人去羽林军里问过谁人不在,查了他们军饷的去向,都说发到家里了,因此就这么整理出了一份人员名单。又让人偷偷去看了羽林军账房里的收据单,约莫估计出这些人大概在什么位置,现在正让人在那一片盯梢,见到眼熟的便跟上去,不出意外明后两天就见分晓。所以说陛下稍安勿躁,看臣的便是。”
这么神的吗?看看账就能把人的行踪看出来的吗?
“你让谁去看羽林军的东西?”小皇帝多了个心眼,问了一嘴。
安晴云便道:“我让里里去看的。”
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那个赶车送她们回宫的车夫。
“什么?我还以为是你养的废物弟弟,所以赶赶车什么的。”
安晴云道:“别看里里是个结巴你就小瞧他,人总是犯这样的错误,小瞧那些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人。譬如说重阳小瞧少阴,又和少阴君一起小瞧太阴君。里里在羽林军有很多朋友,消息很灵通。”
小皇帝瞄着她:“朕的行程,你想知道也能知道吗?”
安晴云笑道:“陛下究竟在想什么?陛下去什么地方臣都有权知道,不会有人和臣保密的。”
“为、为什么?”
安晴云摸了摸她的头,道:“大家都指望我保护陛下的安危。陛下看,大家都觉得,臣能保护陛下一次,就能保护陛下第二次。”
唔,好像是这么回事,连刘行雨自己都被说服了。
“你会去问铁衣这些事情吗?”
安晴云沉吟道:“只怕臣要带陛下去才行。”
刘行雨奇道:“咦,带我?为什么?”
安晴云道:“这铁衣像是十分忠君爱国的样子,我去未必撬得开她的嘴。只怕不对着陛下,她什么都不肯说。再说了,御史台此事如此秘密,如果不是陛下亲自去,只怕就算是臣也会被灭口的。”
刘行雨白了她一眼,笑骂道:“还有人能灭你的口呢?可是我要是去了,甲乙丙丁不就知道了?朕身边被渗透成不知道什么样子,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哪知道甲乙丙丁靠不靠得住啊。”
安晴云笑道:“陛下还不算太笨,知道自己身边人有问题。”她还有半句话藏在心里:小丁和云品都是我的人,陛下身边的谁是谁的势力,还有人比我更清楚吗?
“那当然了。”
“既然如此,就只能我们自己出去了。我带陛下逃脱跟随。”
小皇帝来了精神,问:“真的可以吗?”
安晴云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当然了,陛下跟着我,总还叫人放心一些。睡觉吧,养足了精神才好出去折腾。”
“那我得找个机会弹劾一下自己。”小皇帝越想越兴奋,计划着明天怎么跟宋一可暗示,怎么跟丞相跑出宫去,怎么问铁衣,怎么对付假想的敌人,睡得着才怪了。
安晴云看着她眼皮底下眼珠转啊转啊,笑道:“陛下是不是睡不着?”
“唔,你怎么知道?”
“睡不着就是不累,做两次就累了。”
小皇帝吓得睁开眼弹起来,“胡、胡说!”
“那陛下还不睡?”
刘行雨背对她躺着,腰被人环住,被人亲了亲脸。但是她期待下一步会有什么很久,也没见安晴云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
说不期待是假的,总不能说自己期待吧!那成什么话!她气呼呼地在心里编派安晴云的不是,咬着她的手腕啊呜啊呜地威胁,谁知道这人不动如山,肯定是在装睡。小皇帝就这么被引开了注意力,在安晴云怀里又度过了一个无梦的夜晚。
第二天没等小皇帝问呢,安晴云已经拿到了地址向她回复,她高兴地跳起来,当下和宋一可打了招呼,说我明天要放假,宋一可立刻意会,早朝的时候弹劾陛下不写作业,小陛下乐颠颠地罚自己面壁五日补齐作业--根本就没这回事,自从丞相醍醐灌顶地告诉她为了不被人发现是个太阴必须要好好文武双全之后,她读书习武都变得非常自觉。
下午安晴云把奏章拿来的时候还嘲笑她:“陛下最近自觉得无可挑剔,不要说臣了,太傅都觉得没甚可念叨的,这\'罪己\'可不大站得住脚啊。”
刘行雨笑道:“朕不是个昏君吗?弹劾昏君不学无术不是正正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安晴云道:“下午,带侍卫丙丁出门,再甩掉她们两个。陛下可千万别露馅啊。”
小皇帝当然点头,快速把今天的勾勾都打好,然后吩咐云品说:“朕要去睡个回笼觉。”
云品赶紧去准备床铺,一边铺一边想:“这下午睡的觉难道不是叫午觉吗?”
小皇帝一溜烟钻进去,打了几个滚又偷偷遛出来,趁人不注意,就带着侍卫丙丁出了文兴殿,叫马车拉着去了丞相府。两个侍卫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陛下是出来会情儿的。
到了丞相府,安晴云装模作样招呼了大家,安豆豆出来拉着小皇帝就进了那个耿映梦冠绝天下的院子,两个侍卫在门口守着,过了一会儿,安晴云不见了,小皇帝也不见了。
两人从后门离开,安里里已经驾车在那里等着,没等她们坐好,安里里便驱动马车,从南边正阳门离开,行了很久才到一小镇上。
安晴云一边看周围动向一边跟小皇帝介绍此地,“这里叫广衢镇,是南来客商歇脚的地方,人来人往的,所以多几口人也没什么人会留意。”
帝京北边是广袤连绵的山脉,南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小皇帝不怎么出门,现在看什么都新鲜,看别人的车新鲜,看别人的马新鲜,看别人的驴都新鲜。趴在窗边上看个不停。
安晴云不停地叫她小心点,总觉得会有人把瓜果当暗器扔出来。
“丞相丞相,这个铁衣是因为什么事情要告发人家来着?”
“因为前年去年海州考试舞弊,有人顶了她的名字。”
“哦哦,差点就忘了。”
看她玩心这么大,专注地看着窗外,安晴云摇了摇头,也根本不指望说一次她就能记住。
广衢镇在平原上,虽然小,但横平竖直的,马车经过一条街,经过三个大门,往左拐了一下,又经过四个大门,又往左拐,又经过三个门,又往左拐……
“怎么一直在左拐?”小皇帝趴在窗边,头扭回来看安晴云,“刚刚不是从这里经过了吗?”
安晴云一笑,道:“正是如此,陛下,这地方有古怪。”她比划了一下,拿手在小皇帝腿上画了三个方框,“这里三,这里四,这两家一望就到头了……所以……”
小皇帝睁大了眼睛:“里面还有一块空地?只怕是谁家的吧?”
安晴云摇摇头,指着遥遥一个尖顶道:“不然,陛下觉得那个鸱尾是谁家的?”
小皇帝横看竖看,不得不承认:“里面就是还有一间房子,就不知道从哪里进去,想必你都查过了吧?”
安晴云道:“不错。”说罢让安里里把车开进一条小巷子里,看左右无人,拉着她上了车顶,一步就跨到人家墙上,拔出剑来,弯腰瞧着附近没人,快速顺着墙猫腰跑到了房顶上。
这巷子对着别人家的山墙,没什么窗子,不怕人看见,安晴云拉着小皇帝往下看,看见这院子着实奇怪。
小皇帝小声问:“这乱七八糟的是什么?”
安晴云看着下面满院子拉的横七竖八的麻线,小声回答:“我也看不出来。”
小皇帝指着下面门口的副阶上说,“下面有个人,是不是可以去问问她?”
安晴云似笑非笑:“你说呢?”
小皇帝一个激灵,越看越觉得那里坐着低头沉思的人是个诱饵,专门骗她这样好骗的小朋友的,抓着安晴云的袖子问:“那我们下去会不会被乱刀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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