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羽林军力士道:“昨晚水位忽然涨高,今早堤坝又溃了,大水涌进来,一直淹到瞭望塔下。”
“天还晴着就涨水?这也太过分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安晴云拿起剑,道:“你们先修整一番,点人和我去找海中石兴师问罪!”
一听要打架了,小皇帝开心得不得了,吊在安晴云身上就出去了,几人坐着马车进了城中,安晴云和一众羽林军闯进海中石内府,吓得正在唱曲儿的乐伎花容失色,躲到后面去了。
海中石也吓得面色如土,幸好还算镇定,哆嗦着问:“不知安大人忽然到访,有何贵干?”
安晴云冷笑一声:“涉县坝又决口了,你们海州府接管堤坝的这几日里究竟在干什么?”
海中石手抖抖地掏出手绢,一边擦汗一边说:“微臣知罪,微臣鲁钝,才干有限,往日里都是工部直接派人修筑堤坝,海州府只要出钱出人就行,现在能人不在了,新的钦差大臣又来了,微臣就不再管这件事了,请安大人全权负责,救救我们海州府……”
“救你们海州府?你们海州府出的钱在哪里?出的人又在哪里?我派人去堤坝上查探,除了你给我看的地方,其他地方要么没人,要么只是走走过场,装装样子,你是要骗我不假,你骗得了洪水吗?洪水来了,万民流离失所,你就在这里听小曲儿?”
“这个……这个……安大人,我当然是任打任骂的,但就不知道……这个洪水究竟等不等你了,嘿嘿嘿……”他挤出几个难看的笑,推脱手段近乎无赖,知道安晴云肯定不会不管洪水的事情,竟然叫她先去治水,再来治自己的罪。
安晴云这辈子见过不少无赖,这么无赖的还是第一次见,直接气笑了,吩咐左右把他抓起来关进了大牢里,带着一股怒气从府衙里冲出来。
小皇帝本来跟在后面呐喊助威,现在哒哒地追着她,都快有点追不上了。
她好不容易绕到安晴云面前,稀奇地看着她,安晴云只好问:“怎么了?”
小皇帝拍着手笑道:“你生气了?你也会生气?”
安晴云深深吸了口气,“我的陛……小雨点儿,火就要烧屁股了!”她伸出手,望着天,一滴雨“啪”地打在她手掌上。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青灰色,雨一滴一滴地掉下来,安晴云一边把小皇帝塞上车,一边解释说:“雨是从西往东边下,一定是因为西边下了大雨,水灌进浑河里,下游水位才会涨起来。现在雨下到这里了,我们还有一点机会。”
“你也会治水?”
“不会!”
小皇帝毫无紧迫感:“那你怎么会知道怎么办?”
安晴云硬着头皮说:“不论如何,要先把口子堵住,把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把粮食转出来一部分,还要把医生都拉出来。这我总会吧?”
她每说一句话,就给一根竹签给面前经过的人,董是和明礼捏着竹签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她自己跨上马,刘行雨走到马边上,还傻傻地想问怎么办。
安晴云拉着她,弯下腰手一抄,就把她抄到怀里抱上马来,裹进斗篷里,“还愣着干什么?要是丢你一个人,你还能跟我善罢甘休吗?”
骑马比马车要快了很多,但就算是这样,也疾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这处安置流民的高地。一上来,这里维持秩序的守军就围成了一圈,为首一人阴森森地说:“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流民们本来无所事事,看见这边有动静,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羽林军百夫长道:“大胆!钦差大臣你也敢围?是谁给你的狗胆?”
安晴云遂举着尚方宝剑,高喊:“海州府尹海中石玩忽职守,致使涉县堤坝再次决口,此地由钦差接管,不服者就地处斩!”
趁着守军愣怔,羽林军打掉他们的武器,流民们一阵欢呼,那阴鸷的守卫头目恨恨地扫了他们一眼,流民们立刻噤口不言。
“哇好凶。”小皇帝赶紧缩到了安晴云怀里,只从斗篷里露出两个眼睛,暗中观察。
接下来,她看见安晴云只打了个眼色,百夫长就带着一队人凶凶地闯进窝棚区里,见人就抓,喧闹争吵,乱成一片。她又抬头看安晴云,但见这人一脸高深莫测,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角,问:“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安晴云绷着脸,道:“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接着调转马身,又带着一批人朝着江边去了,一个十夫长拨马到她身边,说:“安大人,前面漫了水,老路已经不能走了!最近的安全点,还是门头村瞭望塔。”
“那就去门头村瞭望塔!”小皇帝钻出个小脑袋下令。
安晴云板着的脸绽开了,那十夫长不知道该听谁的,安晴云催促说:“去门头村瞭望塔。你倒是嘴快。”后一句却是和刘行雨说的。
刘行雨猜准了她的心思,这时候可得意了,挺胸凸肚,道:“那是当然啦!”
“好,就去门头村瞭望塔。”
这条路尚且还算好走,路的一侧是稍高一些的丘陵,路的另一侧则是无尽的野草,远处波光粼粼,每一点响动都让刘行雨一阵紧张,以为是大水冲过来了。
“我好像听见隆隆隆隆的声音,是不是大水冲进来了?”
“那是我们的马。”
“那这个哗啦哗啦的声音呢?”
“是风吹着芦苇的声音。”
“这些鸟叫得这么惨,是不是说大水马上就要冲过来了?”
安晴云叹了口气,“陛下,你这么害怕的话,我先把你送回去吧?”
刘行雨扭了扭,“不要,我得看着你干活。”
“陛下不怕危险了?”
刘行雨冒出个脑袋,说:“你要是怕的话,就和朕打道回府嘛,我们把整个工部都派来,让他们做不好就手拉手从河岸上跳下去。”
安晴云温声笑道:“陛下把这件事情指派给我,岂不就是想让我一口气把它解决了?”
小皇帝皱着眉头说:“我也没想到这么吓人嘛。”
风冷飕飕的,雨也慢慢地变大,马速不得不降下来,这个被叫成“瞭望塔”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包上的一座石头塔,刘行雨问:“就是这个了吗?”
带路的十夫长说:“就是它了。”
还挺新鲜的,小皇帝这次抢着跳下来,率先爬到了塔顶,朝远处望过去。
远处雾茫茫一片,隐隐能看见天水相接的地方一片不祥的青黑,近处的水塘里有一波一波的水打过来,草覆盖到的地方也不知下面有没有水。
“那是什么?”小皇帝指着一片乱糟糟的破布,安晴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忽地变了脸色,对近旁一名羽林军说:“去把那个尸体捞上来烧了。”
“尸、尸体?!”
安晴云笑着解释说:“别怕呀,尸体肯定会有的,这么大的水,毫无预警地冲过来,肯定会有人被冲走,这么些天了,大概也该被冲到岸边了,如果任由它们腐烂,也许会导致疫病横行,所以一定要烧掉之后埋起来。”
“哦,哦。”小皇帝心不在焉地回答,从瞭望塔的洞口里看着远处被长竹竿钩上岸的尸体。
安晴云从后面环住她,问:“从前见过尸体吗?”
刘行雨小小的身体震了一下,轻轻点点头,“见过一些,但从没有这样的。”
她用手把眼睛捂住,但又从指缝里看过去,安晴云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瓜,这尸体看起来并不像是被泡烂了的样子,看起来也还算完整,没有被鱼虾啃食,甚至可能是昨晚被冲走的新死者。
不论如何,只要这里的溃口还在,涉县就说不上安全。
当晚,百夫长押着在在窝棚区抓来的壮丁,来到这里汇合。
有门头村瞭望塔,就一定有门头村,这村子里屋舍都在,但人好像都已经跑光了,一个也没瞧见,这倒是稀奇得很。刚巧壮丁里有人知道怎么回事,说这门头村其实不是个村子,而是因为以前每年筑坝时,民夫都在这附近住着,海州的商人小贩卖东西给他们,因此渐渐在此聚集,成了个村落一样的地方。
被抓来的壮丁们大多数是少阴君,身强力壮,男人居多,开始都不怎么乐意,但吃了顿饱饭,喝了点酒之后,就很放得开了。他们只知道安晴云是朝廷派来修水坝的大官,不知道到底是多大的官,因此安晴云问他们堤坝应该怎么修的时候,气氛就变得有点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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