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第 119 章(1 / 1)

治水工地的事情暂时就这么敲定了,细节的地方与刘行雨所想出入很大,譬如说淹水范围越来越大,兵丁骑马去各村各寨通知撤离,不走的还要用板车推走。譬如说最后给出来的“工分”特别的值钱,一天干满六个时辰则有十工分可拿,一工分就能换一天的口粮。譬如说宣布不再发粮的消息传遍窝棚区时一度引起哗变,但听说干活有钱拿之后,大家几乎都是跑着去门头村营地的。

又譬如说一场雨过后,涉县护城河涨水两丈,几乎把过河的桥面都淹没了,一时间县城中人心惶惶,不少人举家外逃,涉县县令带着乡绅百姓来慰问了好几次,表情战战兢兢,愁眉不展。

又譬如说羽林军五十人派了去接麦满分,直奔海州府,协助嫩葱一根的董是在海州府里协调。

董是还垮着脸跟安晴云抱怨过,“安大人,我哪里镇得住那些地头蛇!”

安晴云安慰说:“不怕不怕,我特别让麦公公来帮你了。”

董是这个人入朝不久,不知道麦满分的厉害,继续抱怨说:“宫里来个公公,究竟能成什么事?再说了,朝廷不派个官员,派个公公来,成什么话?”

安晴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让麦公公帮你,你不要拖他的后腿才是啊。”

董是就这么战战兢兢地去了,好在是她和明礼两个人没事就犯错误,犯错误就要在全体同僚面前念检讨,脸皮还是有的,第一天上班才勉强镇住局面。这麦满分一张娃娃脸笑眯眯的,说话和和气气,不像是有什么大本事的模样,只出现了一天就不见了踪影,这安里里受她所托,暗中打探麦满分的消息,却听说他约了所有官员的家眷出去到处游山玩水,一路上有五十个人高马大的羽林军做护卫。

据说麦满分一张娃娃脸十分地吃香占便宜,人人都觉得他人好又和气,还据说“把各位夫人伺候得像宫里的皇太后似的,大家都不愿意回家了”。

“这游山玩水的钱,不会是要咱们自己掏钱吧?”

安里里回答说:“那当当当--然不用,是海州府掏掏掏--这个钱。”

这些官员们也被押在府衙不得回家,更不得与家眷见面,董是这么稍微一想,终于明白了安晴云的毒计:她是把各位软禁在府衙里白干活,外面麦满分就扣留了各位的家眷做人质,叫他们一个都不敢轻举妄动。

小皇帝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快乐得哈哈大笑,说:“现在有孩子丢了吗?快去麦满分车里找找。”

海州城虽然被称为“水淹不着的城市”,但最近仍然人心惶惶,新来的钦差大臣征召了城内大部分的医生和药品,谷仓也被打开,里面的谷子据说全部被拿走了呢。

这可是顶顶大的事情,一般来说,一个谷仓里总会留着一些谷子,用作荒年时候的储备,可没有像现在这样,把一城里一仓的存货全都拿走的。真的饥荒了怎么办?到时候要打仗了,一人多征粮了怎么办?今年交税的时候仓里没有粮食,叫大家再多交一批怎么办?

只可惜海州城水路畅通,陆路不畅,门口的码头已经漫水,让人逃无可逃,只好任朝廷宰割。

小皇帝自己当然是不管这些的,只知道安晴云真厉害,只两天的时间就把一切顺得井井有条,老弱病残者在一旁编草绳,稍有些力气的绑扎泥块,再由最壮的一批抬到坝上,垒在溃口处,至此有专人夯实,一层一层地看起来十分牢靠。

只可惜天下着雨,人在和老天爷赛跑,每日从清晨到傍晚太阳落山前,大家都没日没夜地在工地上夯土,须知那大坝是上面窄下面宽,因此从下往上起高度是非常缓慢的,小皇帝自己在望楼里看得揪心,堤坝外面的水波一荡一荡,堤坝里面大家就在低于水平面的地方努力地拽着夯锤夯土,好几次都觉得水要漫上来了。

大晚上的,她睡不着觉,缩在安晴云怀里,问:“真的来得及吗?”

安晴云只好说:“来得及,来得及,陛下不必太过忧心,一切都有臣呢。”

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及,上游如有洪峰,都是靠鸽子传过来的,这鸽子飞过来难道能比水快很多吗?跟听天由命也差不多了。

安晴云恨不得吃住都在工地上,整天带着人一遍一遍地走来走去,靴子磨坏了一双,小皇帝自己在望楼里呆着无聊,又经常跑去找安晴云。

“这里危险得很,万一堤坝决口,咱们都是要被冲走的,你跑到这来也不怕?”

小皇帝很认真地摇头说:“你快别说了,你被冲走了我还活着更可怕。”

她自己说着倒不觉得有什么,安晴云听在耳朵里也觉得事出有因:她要是死了,陛下一个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这多么理所当然啊。

但是旁人听在耳中却浑然不是如此。特别是明礼,先是有人说点点是丞相身边“音声人”丞相没有反驳,后有谣言说安点点只是安府远房亲戚,再有前两日丞相亲口说她们两个血缘关系并不近,现在听小皇帝如此轻松地说出“我不能独活”这种话,心里突突地跳,一会儿想着“我得罪了安大人枕边人”一会儿想着“我以后可要和她搞好关系”一会儿想着“这官场真是处处陷阱,我怎么不知不觉就把丞相夫人得罪了”,心里乱的很,以至于周围乱成一锅粥时他才回过神来。

安晴云已经抱着刘行雨跑过去了。

江边这种地方地形地貌复杂,你想那河岸上的土长期泡在水里,难免有一些会变得松软泥泞,既然是泥,当然就比较滑,既然比较滑,水位一涨起来,这水压就难免推着这些比较滑的泥往上涌,在汛期堤坝附近经常见到这些管涌。顾名思义,就是水像通过管子一样从外面涌进来,不喷到和外面一样高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瞬间,好几个人扑了过去,远远有人喊:“都让开!”

不知这声音代表了什么,大家一瞬间又散开了,一块石头移动起来,忽然还起飞了,落在水里砸出好大的水花,谁喊了一句“砸歪了!”大家又一窝蜂地过去把石头推进水塘深处。

小皇帝傻愣愣地问安晴云:“这是干什么?”

安晴云晃了晃她,解释了一遍,小皇帝“哇”地一声,问:“那不是很危险?万一管子超粗呢?人一站上去不就没了?”

“对呀,”安晴云眨眨眼睛,“你以为为什么有危险?这里处处都是陷阱,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人的,但大家都用命去填。”

她指着不远处在水塘里扑腾成泥人的这些人。

好、好像很厉害……

刘行雨肃然起敬,两只手还趴在安晴云肩膀上,偷偷跟安晴云说:“我要给他们发赏赐。”

安晴云扑哧一笑,道:“陛下还是别了吧,国库里没有多少钱了,唉,要是能一劳永逸地解除水患就好了。当年先皇高瞻远瞩,把乐州来的难民安置在海州,本意是希望吃苦耐劳的乐州人能把海州肥沃的土地耕种好。只可惜这么多年,乐州人与海州人隔阂越来越深,先皇的计划也没能实现。”

“哦……那不就很可惜?不过……”她四周望了望,说,“这么一片年年发大水的地方,真的能好好耕田吗?”

理论上有地有人,当然应该能啦。

夜幕降临了,大部分的工人都回来门头村等着开饭,等饭期间工人们扎堆聊天,安晴云这个时候通常都会牵着刘行雨在附近偷听。

这是刘行雨自己要求的,因为“丞相带朕出来不就是体察民情的”“所以当然要听听大家都怎么在背后编派朝廷”,然而她可能只是喜欢热闹罢了。

最近工人们聊天的风向还是很好的,大部分都是称颂钦差大臣治水有方,这地方现在井井有条,忙而不乱,每人都有饭吃,每人都有活干,水淹不进来,风风雨雨也吹不进来,好像虽然受灾但人生还很有指望是的,大家聊的内容也都积极向上。

有些话夸得安晴云飞到天上去,就连小皇帝都替她脸红。

忽然听到一个人懒洋洋地说:“你们开心得太早了,这坝再来多少次,还是要倒的。”

旁边一人不乐意了,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扫兴?大家都高高兴兴说明天就能完工了,怎么你偏要唱反调?”

第三人出来和稀泥,隔开两个人,笑呵呵地说:“别这样别这样,这个\'歪嘴骡子\'不就这样?别往心里去别往心里去,吃饭吃饭。”

“歪嘴,说话小心点行不行?你这样早晚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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