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义父义母(2 / 2)

长天万里 洪起 3428 字 8个月前

义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吼她:“你又乱说!”

惠珍照样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就是!他就是贼!”

义父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筷子说:“老说疯话,也看不好,蒋兴,让你受委屈了。”

蒋兴说:“没有。她说贼,也许是她发现少了什么,或看见谁偷东西了。”

“我告诉你,不管它,好在她不打人,只是骂人,只是不听话。”

“看她生病前有没有怕的东西,闹的时候吓一吓,她就听话了。老家村上有个老头疯了,看不住到处跑,他怕打雷,家里人用雷吓他,一说要打雷,他也就不往外跑了。”

“我告诉你,惠珍怕知县,小时候看过一次审堂,惊堂木一拍吓坏了,听到知县腿就发抖,可以试试。”

惠珍喝了半碗粥,把筷子往桌上一搁说:“不吃了。”

蒋先云大声说:“把粥吃完,知县让吃完!”

惠珍脸上显出惊恐之色,忙端起碗继续喝粥。

蒋先云又指着蒋兴说:“我告诉你,他是知县派来的,以后不能骂他。”

惠珍眼睛畏惧地看看蒋兴,低声问:“你是知县派来的?”

蒋兴点点头:“是,以后别骂我啊。”

吃完晚饭,蒋先云打水给惠珍洗脚,蒋兴接过木盆说:“我来。”他伸手试试盆里的水有点凉,便到灶间兑了些热水端到义母面前,大声说:“知县让我给你洗脚。”

惠珍乖乖地伸出脚,看着蒋兴说:“知县让洗就洗。”

蒋兴蹲下身子,帮义母脱下绣花小鞋,解开长长的包脚布,臭味扑鼻而来,他帮义母洗了脚,扶她进到里屋,又把包脚布拿到码头搓洗干净,晾到屋后的梨树枝上。

蒋兴没进家门之前,蒋先云外出,便请孙寡妇来照顾惠珍,蒋兴来了,她仍然天天来,她的女儿出嫁了,在家闲着没事,来到这边一是挣几个钱,还省了自家一顿中饭,二是可以顺手牵羊带点东西回家。

这天下午,蒋先云去符开墨家打麻将,孙寡妇拿着一条要补的裤子来了。

蒋兴提了篮子扛着钉耙去菜地挖萝卜,顺便翻翻地,干了没多会儿,人便出汗了,他脱下外衣,扔在山芋藤上继续干活,地翻完了,蒋兴把钉耙柄当做扁担挑上篮子往家走。

此时夕阳西下,炊烟袅袅,鸟儿在小沟塘的两边飞来飞去,不时有几声狗叫传来,蒋兴想起了一句诗: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说的正是眼前的景色。

“蒋兴!蒋兴!”孙寡妇迎面跑来,神色慌张地问:“看见你妈没有?人不见了。”

原来,她趁惠珍在里屋上马桶的空当,到厨房装了一小袋红豆送回家,返回就不见了惠珍的踪影。

“没有啊。”蒋兴也着急了,向四处张望着,看见一个挑货担的小贩进村来,便上前问道,“你从大路上来,看见有人出村没有?”

“看见一个女人往大坟园去了。”

蒋兴又问了年纪、穿着,猜想可能就是义母,他赶紧回家放下钉耙篮子,拿起青布上衣往东边的大坟园跑去。

大坟园在镇的西北角,是公共坟地,有五、六十亩的面积,坟地除了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坟头,便是高高低低、粗细不一的树和比人还高的野草,还有不同颜色的野花。天一黑,阴森森的,胆小的人别说进去,走在外边的小路上也会心跳加快,一有风吹草动便胆战心惊。

蒋兴沿着小路从西向东走,边走边喊:“妈!我是蒋兴,你在哪?”走了大半圈也没见人影,他便壮着胆子沿着一条草路往坟地中间去。

太阳已经收起最后一道光线,黄灰色的云布满天空,雾从稻田和河面上升起,缓缓向坟地里飘来,四周朦朦胧胧的,不时传来乌鸦和猫头鹰的叫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空气中还有阵阵恶臭,蒋兴心跳快了,脚步也快了。

穿过坟园,蒋兴来到了北侧的高岗边,高岗下是皇塘的大河,上通大塘,下通运河、长江;皇塘是鱼米之乡,就因为河塘多、地势高,排灌两便。

蒋兴远远看到河坡上坐着一个人,那件熟悉的蓝色大襟衣服,让他一眼认出是义母,他欣喜地冲下去,大声说:“妈,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们回家。”

义母目光呆滞,肩膀耷拉着,身体有点颤抖,神情恐惧地说:“你是谁呀?我来看捉鱼。”

“我是蒋兴,天黑了,不捉鱼了,我们回家。”

蒋兴伸手去抓她的手,她好像见了蛇怕被咬似的,手迅速缩了回去,眼睛愣愣地看着蒋兴。

“知县叫你回家呢。”蒋兴说。

义母眼睛放光,喃喃自语:“知县叫我回家?那就回家。”

蒋兴抓住胳膊扶起义母,只见她的衣服裤子被荆棘划破了,满是泥土,鞋也掉了一只,因为扭伤了脚,走路一跛一跛的。

蒋兴蹲下身子说:“知县让我背你。”

义母双手搭在蒋兴肩上说:“知县让背就背。”

义母大眼睛,黄白皮肤,人胖,有一百三十几斤,从大坟园背到家,蒋兴累得满头大汗,筋疲力尽。

蒋先云很生气,说:“我告诉你,下次再跑别去找,想死哪死哪吧!”

惠珍似乎知道错了,看着一脸倦容的蒋兴,眼里有了泪水。蒋兴看着头发蓬乱身上有伤的义母,心里酸酸的,有人说,人老了糊涂了是一种福气,纯粹是胡说八道。

时光一天天过去,一年后的深秋,连续几天的秋风秋雨,天气一下凉了,门前的银杏树叶子差不多掉光了,菜地的青菜泛了黄色,青豆也长老了。

吃过早饭,蒋兴照例扛着铁锹提着篮子去菜地,看到畦沟里有积水,就挖开了通向芋头田的缺口,水从芋头田流入了小沟塘。

一身长袍马褂的何富贵远远看到蒋兴在忙着排水,来到小沟塘岸边,冷着脸说:“蒋兴,你往芋头田里放水要和我说一声。”

“这水不是从芋头田一直下到小沟塘去么?”

“万一我家芋头田里下了肥呢,不就跟水走了?”

蒋兴知道他是吹毛求疵,芋头都挖完了,明年才能再种,但还是答应道:“我知道了,下次放水前和你打招呼。”

“你宜兴口音还是蛮重的,来何家庄时间不短了,要说皇塘话。”

“好的,何叔,有两件事我想和你说说,一个是大塘一年捉一次鱼,也就四五百斤,这么大的塘面,要多放些鱼苗就得有好几千斤,鱼好养,不闹瘟疫,我想放鱼苗养鱼。”

“你要放鱼苗就放,分鱼不能多分。”

“按往年的数量分,多了全村分,怎么样?”

“这样可以。”

“我看见大兴塘东边有一大片荒田,怎么没人去开荒种粮?”

“村上人都是吃饱了就不想别的,再说绕大塘过去要走半天,没人愿意去。”

“那我想有空时去开荒种粮,不知行不行?”

“行,反正没人要的荒田,谁开归谁,谁种归谁。”

稻子收完,种下小麦,蒋兴找了三个江北来要饭的年轻人,以匠人的工钱雇他们帮着开荒,一冬一春开出了十五亩地,种了一季山芋,收了三千多斤。

村上人家看到蒋家晒场上的山芋堆得象小山一样,开始羡慕眼红,纷纷前去开荒,剩下的荒田被一抢而光。

蒋兴没有再去抢垦荒田,而是跑到奔牛镇上,买了一万五千尾鱼苗,雇人挑回放进大塘,找木匠做了铁丝网护栏,打桩安在通大河的排水口,梅雨时节发大水,满塘的鱼没有逃走一条。年底请陆家村拖网队来拉网捕鱼,五段塘面分五次起网,一网鱼少的五百多斤,多的一网,十几个小伙子都拉不动,总共捕了八千五百多斤鱼。按往年的数量分,只分了一个零头,村上每户人家还分了二百多斤,看着一大堆活蹦乱跳的鲜鱼,大人小孩都眉开眼笑,连吝啬鬼何富贵也伸出大拇指说了三个字:“蒋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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