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时种田、闲时做木匠的吴老大来了,坐在蒋兴旁边;殷含锁一条腿有毛病,走路一步一撩腿,他和钱增富、荆明昌三人坐一张板凳。
荆明昌放了一个屁,钱增富闻到了臭味,手捂住鼻子说:“也不少吃点!”
他走到癞痢头柏老二旁边,靠墙站着,手一伸,抓起柏老二的破布帽,扔给了符加杰。
符加杰把破布帽往屁股下一塞,对伸手要帽子的柏老二说:“我没拿你的帽子,谁拿向谁要,要我给也行,你得说你骗老婆用了几斤山芋?”
众人看着柏老二头发稀疏、疤疤拉拉的头笑,生活中的低级趣味和恶作剧,常常使村上芸芸众生快乐开心。
柏老二窘红了脸,说:“不是骗,彩霞愿意,不信你可以问她。”
去年夏秋之交,淮南苏北一带暴雨成灾。处暑以后,从江北过来的灾民如过江之鲫,他们穷困潦倒拖儿带女,充满了苏南城乡。寺庙、祠堂、磨屋、牛棚等公共场所,都是破衣烂衫之灾民,皇塘街上和乡下路边都有饿死病死之灾民。
已过而立之年尚未娶妻的柏老二,看到了机会,戴着破帽子常往街上灾民堆里跑。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用一小布袋山芋,把十四岁的穿着破褂子的彩霞买回了家。这件事成了村上人取笑的话题,常有人问:“柏老二,你那一袋山芋几斤呀?”/apk/
“是你的老婆还是你爹的呀,有人说你爹扒灰,真的么?”
柏老二每每急得脸红脖子粗,指天发誓:“我爹没有扒灰,不信可以问我娘,可以问彩霞。”/
人们每每看着他着急认真的样子,便哈哈大笑,快乐开心好一阵子。
人们拿柏老二开心,一是说他父亲扒灰,二是说他小气。过年烧一碗肉,到四月二十皇塘集场,还一块不少端上桌。他对家人和亲戚只是嘴上说“拣肉吃”,真有人伸筷子,是亲戚,他就说“炖了多次的肉吃了不好”;是家里人,他不是骂,就是用筷子抽。
连中根笑话他,他自我解嘲说:“穷人没钱,只能小气点,亲戚来了,又不能没有肉,只能摆了看。”
连中根说:“穷人越小气越穷,你大方才能富。”
“放你的屁!穷人没钱怎么大方?”柏老二说。
二人争吵起来,找蒋兴评理,蒋兴说:“都有道理,都有道理。”
此时,蒋兴看到柏老二还光着脑袋,对符加杰说:“把帽子给他吧,他头发少怕冷。”
符加杰把帽子扔了过去,蒋兴看到柏老二戴好了帽子,看看人也齐了,便开口说:“今天请大家来,商议大塘上修桥的事,都说说吧。”
钱增富说:“我赞成老符的意见,请人看看风水,看能不能动土造桥。”
荆明昌说:“我也赞成。”
钱增富又说:“先把何富贵叫来问问,他不赞成,我们说也白说。”
蒋兴对蒋康说:“你去请一下飞虎他爸。”
孝芳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生面团的气味,还有爆炒螺蛳的味道,引人发馋。她手里抱着花猫,花猫在阳光下蜷缩着身子,猫头是黑色,前背是白色,后背是黄色,四肢和尾巴也是黑色,两只耳朵是白色的,毛油光舒滑,蓝蓝的大眼睛,长长的胡须,“咪咪”地叫着,荆明昌说:“这花猫真好看,在村里还是独一份。”
蒋兴乘机劝大家养猫,说:“何家祖宗属鼠就不养猫,他家祖宗要属猪属羊,还不养猪养羊了,还不杀猪宰羊了,我家养猫,家里一只老鼠也没有。”
荆明昌说:“养猫是比养狗好。”
蒋兴继续说:“我家养了猫,米缸都不用盖盖,老鼠一年要吃好多粮食,还咬坏东西。塘坝老是溃塌,就是村上猫少,塘鼠造反。”
荆明昌说:“那我家也养只猫,花猫生了小猫给我一只。”
符加杰和柏老二也说要,钱增富说:“一龙二虎,三猫四猫怕老鼠。”
符加杰反驳道:“没听说过!哪有猫怕老鼠的?生七个八个也捉老鼠。”
钱增富斜了他一眼说:“姓何的多,还是别的姓多?为什么何家不养猫,你们也不养?”
有人要说话,看到何富贵跟着蒋康来了,便不再作声。
荆明昌给何富贵让了座,蒋兴把不同意见说了,问何富贵什么意见,他捻着胡须说:“风水不是小事,还是看了风水再说吧。”
为了请谁来看风水,大家又争论起来,各持己见,蒋兴说:“听人说,刘伯温的二十三代孙在常州,是风水大师,让蒋康和飞虎去一趟,能来就来,不能来就算一下,若他算了说行,我们就动手,趁现在不忙。”
众人齐声说:“这样好。”
何富贵也不好反对,说:“也好。”
蒋兴看到修桥的事有了进展,心里涌起一股欣慰的暖流。他让长工马通山陪二人去常州,顺便买点常州特产和洋货。
第二天,三人天不亮动身,步行去乘马车回,进村时太阳还有一树高。
村上人都跑到蒋兴家来听消息,听城里的趣事。蒋康从筐里搬出一个玻璃镜和一个座钟,放在桌上,座钟一尺多高,枣红色木壳,表盘白底黑字,柿饼大小的钟摆是金黄色的,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恰逢钟敲五点,“当当”的声音一停,有人便跑到后面去看,惊奇地说:“日鬼!这敲钟人藏哪儿呢?怎么看不见?”
荆明昌笑说:“二百五!让你看见就不值钱了,这敲钟人和孙悟空一样会变,敲完了就变成二寸小人藏起来了。”大家都笑了。
蒋兴看到村上男人们来了二十几个,从桌上拿起一个蓝色锦囊,左手举起,大声说:“大家静一下!看常州风水先生怎么说的,把剪刀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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