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修桥铺路(1 / 1)

长天万里 洪起 2112 字 8个月前

第二天傍晚,蒋兴从街上回来,带回一大捆爆竹往堂屋地上一放,对蒋康说:“趁修村西头的石桥,把北边大塘和尧塘中间的木桥拆了,也修石桥。尧塘坝上老鼠洞多老溃坝,听说老鼠怕爆竹,你和老马明天去尧塘坝上把爆竹放了,赶一下塘鼠。”

妻子往桌上摆放晚饭的菜和碗筷,听到了,抱怨说:“为修桥不知要花多少钱。”

蒋兴微笑着说:“金钱如肥料,撒下去才有用,生不带来,死带不走。”

“话是没错,人没死就得花钱,过日子就得花钱。”

“我知道,修桥是修桥的钱,没动过日子的钱,你放心。”

“你也不能太大方了,别人要笑话你傻,何富贵家田比我们家多,一毛不拔。符加杰家那片竹林不到半亩,还是旱田,你赔他家一亩水田。”

“他们两家都精,要和他们计较,桥就修不成。”

下半夜下了一阵雨,地上有点湿,草叶、麦苗上挂着晶莹的水珠,碧空如洗,像大塘水一样湛蓝洁净。太阳上了树梢,光芒射到田野、村庄、房屋、树上和河上,到处闪着金色的光亮。

鸡“咯咯”叫着,在屋前屋后觅食;牧童骑在牛背上,用牛绳甩打牛屁股,牛一蹦一跳往村外跑去。

吃了早饭,蒋兴找人商量运石头的事,蒋康和老马去赶塘鼠。蒋康一手拎着爆竹,一手拿鱼叉,往村北的尧塘坝去,马通山手握长竹篙跟在后面。

在蒋康的叫唤下,花猫一跳一跳地跟在后面,蒋康要让它认认路,知道去尧塘坝上捉塘鼠吃。

尧塘和大塘北梢都很宽,一条长长的土堤,把二塘分开,坝的两侧是密密麻麻的鼠洞,如蜂巢一般,有的地方已经坍塌,剩下窄窄的土路挺在水上,南端有一沟通两塘过水的木桥,桥桩被塘鼠咬得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蒋康小心翼翼过了木桥,把爆竹往地上一放,抽出一根,接过马通山点燃的香,点燃了引线,往前走几步,往一个鼠洞里一插,后退几步,“通!叭!”爆竹炸响,坝两边鼠洞的塘鼠像听到警报,全钻出了洞,长堤上灰黑一大片,乌云一般,个个东张西望,有的还像鬼一样发出恐怖的“吱吱”叫声。

花猫看到那么多塘鼠,紧张得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收缩身子,背躬得像弓,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蒋康也没见到这么多塘鼠,感到胸口发紧,有些害怕地说:“塘鼠胆子不小,还不跑,怎么办?要不要再放!”

马通山镇定地说:“等等!我看那两只大塘鼠要过来,挺凶!”

蒋康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乌压压的鼠群里,有两只大塘鼠,在往前跳行,个儿特大,黑的像小猪,灰的也有大灰兔那么大,瞪眼呲牙,样子凶恶。蒋康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塘鼠,心跳加快,心想:村上多年不养猫,老鼠都成精了,这两只大塘鼠该是鼠王鼠后了,不把它们打死,群鼠上来,自己和马通山还不被它们咬得皮肉不剩?他惊出一身冷汗,退无可退,只能豁出去了,他拿起鱼叉对马通山说:“马叔,我叉黑的,你打灰的,擒贼擒王!”说完举叉向前,鼠王鼠后也不惧怕,带着群鼠向他们逼近,好家伙!这两只大塘鼠头尾相加有两尺长,花猫吓得转身跑了。

“我叉死你!”蒋康怒吼一声,双手举叉朝黑毛大塘鼠刺去,闪亮的五齿鱼叉,刺中了它的腹部,它尖叫一声四脚直蹬。

马通山的动作也快,长篙头上的戈式铁尖,扎中了灰毛大塘鼠的头,群鼠无首,惊慌失措,返身往坝的北端逃去,嘴里“吱吱”叫唤着,似乎召唤同类快逃,还在洞里的塘鼠,都钻了出来,一齐逃命。二人追到尧塘北岸,黑压压的鼠群已逃出有半里路,还在拼命地往北狂奔。蒋康开心地哈哈大笑,说:“放爆竹,送送它们!”几十枚爆竹先后点着,声音震耳欲聋,所有的塘鼠倾巢出动逃之夭夭,坝堤上是一地纸屑和浓浓的火药味。

这天早上,蒋康请母亲炒了两个菜,切了两个松花蛋,拿出陈年封缸酒,说:“今日工程开工,要和爸喝酒庆贺。”

蒋兴说:“等完工了再庆贺。”

蒋康说:“盖房子动工还喝开工酒呢,造桥也得喝。”

蒋兴觉得也对,便坐下,端起小酒碗父子对饮,饮了三碗,蒋兴说:“把粥盛来,吃早饭。”

蒋康说:“桥要坚固长久,喝酒也要喝到九,喝九碗。”

蒋兴看着儿子微红的脸说:“什么九不九,你搞什么名堂,想把我灌醉?不喝了!吃早饭,今天事情不少,张石匠还要叫我呢。”

蒋康见父亲看破了自己的计划,不好再劝,说:“你别去了,到时让他叫我,我年轻。”

“你争什么?大麦小麦,哪个先收呀?”

妻子不明白父子俩说什么,说:“什么叫你叫他,什么大麦小麦?快吃早饭!”

蒋兴对蒋康说:“别担心,没事的,都是以讹传讹,桥桩不是唤人蛇。”

大塘造桥处,人多喧闹,热火朝天,从芦塘边运来的大小石块,堆满了符加杰家砍去竹子的空地上。最大的巨石有一尺厚、一丈八尺长、六尺宽、几千斤重,村里十六个青壮年汉子用抬杠、滚木、麻绳又抬又滚,花三天时间才运到河边。

张石匠和两个徒弟准备打桩,两个徒弟扶着一丈多长,碗口粗的圆木,一头已插入河里,张石匠手握二十八斤的大石锤,神情严肃地看着河对岸。

干活的和看热闹的人们,把空地挤满了,后来的人们有的站在石头上,有的爬到了树上,邻村也有人来看热闹。有的女人把孩子往人群外拉,有的悄悄告诫孩子:“石匠叫人可别答应,一答应魂就被打进桥桩下面了,命就没了。”

蒋兴泰然自若地站在巨石旁,等待张石匠叫他,知道内情的人,有些紧张地看着蒋兴,就像在刑场上看一个将被杀头的人似的。

“下桩!”张石匠用有点沙哑的嗓音命令。

两个徒弟上前,伸手把下到水中的木桩扶正,张石匠举起大石锤,看着站在对岸的花白胡子老头喊:“鲍大山!”

那花白胡子的老头高声回答:“哎-”

“你来啦?”

“我来了!”

张石匠大声道:“来得巧,下去吧!”他举起大石锤用力砸向圆木桩顶部,“嘭”地一响,木桩打下去有半尺多深。

好多人感到奇怪惊愕,因为没有听到蒋兴浑厚磁性的声音,就像等着看孔雀开屏,见到的却是乌鸡扇翅膀。人们看看对岸的老头,又看看张石匠和莫名其妙的蒋兴。蒋兴也觉得奇怪,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上前问张石匠,“张师傅,你怎么没叫我?”

张石匠指着对岸转身离开的花白胡子老头说:“你问他,他找的我,说要报答你。他还说,家里人没有活过六十岁的,他六十一岁了,得了臭腿病,两腿肿得木桶一般臭烘烘的,还有哮喘病,犯病时,就像上岸的鱼,张开嘴巴大口呼吸还上气不接下气,反正活不长,活着也受罪,不想活了,我就答应他了。”

蒋兴对张石匠说:“你叫他等等,我拿点东西给他。”

蒋兴小跑着往家去,心里想着鲍大山的名字,还有刚才看到的背影。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了鲍大山说要报答的事情。那是四年前,朝廷的一位三品大臣,要来皇塘祭扫祖先,丹阳知县为了巴结他,决定在皇塘东街大河岸边,建个馆舍供大臣上岸后休息使用。馆舍建在何处?知县灵机一动说:“看天意,点个爆竹,落到何处就在何处建。”

“通”的一声巨响,爆竹飞上天空,下落时落到了鲍大山家的房顶上,知县说,“就在他家地基上建馆舍,让他家搬家。”

知县这么一说,乡官和衙役们便要鲍大山一家拆房搬走。

鲍大山夫妇苦苦哀求,知县理也不理,喝令乡官和衙役们动手。恰好蒋兴经过,问明原由,义正言辞地说:“大臣回乡祭扫,不该惊扰民众,也可能来了就去祭扫,祭扫完就走,未必停留,何必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知县鄙视地看着蒋兴问:“万一大臣要休息呢?”

蒋兴说:“我开的饭店前后十几间房,若要休息就停业接待,不会有问题。”

知县理屈词穷,只好放弃了拆房建馆舍的计划。/

蒋兴回家拿了二十两银子,用白布袋提着赶到修桥处,张石匠说:“他不肯留下来,叫他也不停,朝尧头墩方向去了,可能回家了。”

蒋兴忙提着银子上街,找到鲍大山家,门关着,拍拍门环,有个中年男人来开门,听了蒋兴的来意,说:“一年前,鲍大山便把房子卖给我家了,他家搬哪去了,我也不知道。”/apk/

蒋兴有些失望惆怅,心里说:“鲍大山啊,我当年只是说句公道话,你却看得重,我予滴水,你报涌泉,我心不安啊,我怎么感谢你呢?”

半个月时间,大塘上的大石桥架好了,大人们高兴地在桥上走来走去,孩子们在大石桥上蹦蹦跳跳。有了桥,千百年来的阻隔变成通途,下地干活、收工回家、运肥挑粮直来直去,不用绕行,少走好多路。有了桥,有些人家搬到大塘西岸建房,西边村子的人上街也不用绕塘岸行走了,都从村中石桥上走过。

符加杰喜欢舞文弄墨吟诗作赋,看到一姑娘桥上走过,忍不住赋诗一首:“十八女子多美貌,特来此处看石桥,风吹绿裙两面飘,水中倒影比天高。”

他得意地念给蒋兴听,蒋兴说:“改一下更好。”

符加杰不服气地说:“有本事你改。”

蒋兴便说:“小小女子多美貌,路过此处看石桥,身穿绿裙随风飘,水中倒影蓝天高。”

符加杰不语,觉得蒋兴改得有理。

大石桥修好后,人们转战尧塘堤坝,又用了半个多月,挑土把千疮百孔的长土坝加宽加高,铺成一条宽阔大堤,把木桥拆了建成石桥。这通南北的石桥窄一点,但长二尺,石头颜色是青色,夏天发凉。

有人说,修桥蒋家出力出银子,功劳大该立个碑,或取个带蒋字的桥名,蒋兴不肯,说:“是大伙出力建桥,不是我个人功劳。要取名就叫大塘桥和尧塘桥,如何?”

众人说好,于是横架大塘中间的桥叫大塘桥,大塘与尧塘之间连通南北的桥叫尧塘桥。

这次修桥,蒋康前前后后干了不少事,蒋兴觉得儿子长大了,成熟了,下一步给他娶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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