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家破人亡(1 / 2)

长天万里 洪起 2781 字 8个月前

春桃怀孕七个多月了,她的肚子看起来像蓝布褂子下面裹着个小西瓜。她嘴里常泛酸水,胃口不好,婆婆叫孙青上街买点酸辣食物。

孙青走后,婆婆舀了一碗自做的米酒煮了一个鸡蛋,端给春桃吃了,叫她上床歇着。

春桃想,现在正是农忙时节,栽秧割麦如火烧,瓜田里还有事,我不能坐在家里,她乘婆婆去菜地,扛了把锄头去瓜地锄草。

天气晴热,万里无云,太阳悬空,热风从麦穗上吹过,捎走水分和绿色,抹上一层金黄;树叶晒卷了边,小草也蔫头耷脑。知了在树间叫个不停,青蛙在荷叶下躲避炎热,偶尔“哇哇”叫两声;鸟儿们也不在蒸笼般的苍穹下飞翔,钻进了树林,栖歇在阴凉处。

春桃锄地半个时辰,热得头上身上都是汗水,衣服湿了,贴在前胸后背。她有些累乏,便走到井台边,打一桶井水洗洗脸,清凉井水让她神清气爽。

她刚要拿锄继续干活,肚子里的孩子动了,她边坐在井台边的石凳上休息。孩子在肚子里踢她,她有点疼又有点喜悦,低头看看鼓起的肚皮,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像现在这样老打仗,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生男生女也差不多。

村上的二司马屈培武说,太平军又要征兵了,要是征孙青去当兵,可如何是好?她忧愁起来,手抹了一把脸,眼角湿漉漉的。

正当春桃想心事的时候,忽然听得背后有咳嗽声,转头一看是龙家庄财主龙彪。他个高体胖,有二百多斤体重,大头像个大西瓜架在颈上。

他设计害死了孙守成,想买瓜田未成,一直心有不甘,时常来瓜田转转,没人时就摘一个瓜走。他边往井台边走,边大声嚷嚷道:“大肚子也不歇着,还下地干活,嘿嘿!真勤快呀!”

春桃忙站起来,双手握住锄柄,说:“干点轻活,没事。”

龙彪的目光贪婪地盯着春桃,厚颜无耻地说:“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嫁给孙青亏了,我想纳你为妾,怎么样?”

“你自重一点,我觉得孙青蛮好,一点不亏。”

“你去我家看看,比一比就知道了。”龙彪说着就伸手来拉春桃的衣袖。

春桃见他放肆,不由心头火起,把锄头一横,大声说:“你放不放手?不放手休怪我锄头无情!”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无情,让我来看看你肚里的小宝宝。”龙彪阴阳怪气地说着,伸手来掀春桃蓝布褂子的下摆,春桃用锄柄一推,龙彪往后一退,差点摔倒。

他恼羞成怒,挥拳朝春桃胸部打来,春桃双手去挡,龙彪力大,春桃后退一步,跌倒在地。

孙青从家里来了,看到龙彪打春桃,捡了块石头冲过来,怒不可遏地骂道:“王八蛋!你欺侮女人!”龙彪看苗头不对拔腿走了。

春桃躺在地上,只觉得肚子一阵阵疼痛,一丝热乎乎的汁水从两腿间流下来,浑身冒汗,后脑勺发髻下的碎发都湿透了。她有些担心,听人说这种情况是生孩子的先兆,她对孙青说:“我们回去吧,可能要生了。”

孙青一手扛锄头,一手扶着春桃,一步一步往家走。田埂两边的草不长,夹有一些红的、白的小花,黄澄澄的麦田里有麦穗掉粒的炸裂声,赤日炎炎,热风劲吹,有些麦子早熟了。

有一头牛耕完了田,沿着田埂吃草,此时,抬头大吼一声“哞——”春桃在钱王庄拍一头大牯牛屁股时,也是这样的叫声。

春桃到家,对婆婆说起被龙彪欺侮的事,婆婆很生气,骂道:“那个畜生!按辈分还是我侄子呢,这么坏,我回娘家去,找族长处治他!”

春桃说:“算了,他现在是龙家庄的二司马,族长不一定管得了他,我肚子疼,可能要早产了。”

“那你快上床躺着,孙青!快去镇上叫接生婆!”

半个时辰,孙青领着四十岁出头的接生婆来了,她用手在春桃肚子上摸摸,又到裆间摸摸,说:“最快也要到天黑。”

春桃脸色苍白,满身是汗,肚子是一阵阵地疼,撕心裂肺般地疼,仿佛腰间骨头断了似的疼,她咬住嘴唇,尽量不大喊大叫,双手紧紧揪住床垫;到半夜时分孩子才生下来,春桃全身如从水里出来一般。

她疲乏无力,听到孩子微弱无力的哭声,听说是个男孩,她欣慰地笑了,孩子没事就好,孙家有后了,她做母亲了。

她觉得胸前有些胀,有些湿,一摸潮潮粘粘的,奶水下来了。她心里踏实了,原先她有些焦虑,怕难产,怕没有奶,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了。老天是有眼睛的,不能让老实善良人家总是倒霉。

龙彪在瓜地里碰了钉子狼狈离开,到家很是气恼,坐立不安,他心想:这方圆几十里,谁不让我三分?自己看上的女人有几个不顺从的?今天这个贱女人竟如此大胆,敢教训他,还差点把他推倒。哼!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咽不下这口气。/apk/

他在屋里转来转去,想到一个惩治孙家的办法:太平军要征兵,要的人多,与太平军师帅说说,让太平军把孙青抓去当兵。

第二天,他拿了三十两银子到镇上送给太平军师帅,提了抓孙青当兵的要求,师帅见了白花花的银子,心里乐开了花,拍着胸脯说:“你放心!这点小事手到擒来。”

两天后的上午,大雾弥漫。一个太平军卒长带了七八个士兵来到槐树村,先找到二司马屈培武,由他领着去孙青家。走到孙家门口,刚巧孙青出门,他扛着扁担绳子,拿着镰刀要下地割麦。卒长拿着征兵文书在孙青面前晃了晃,盛气凌人地说:“你被招募参军了。”

几个士兵一拥而上,抓住孙青胳膊,系上绳子拉了就走。等婆婆和春桃追出来,一帮人带着孙青已出了村口了。

春桃站在大槐树下,只看到奶白色的雾气,看不见孙青的身影。春桃很是担忧和难过,她悲上心头痛哭失声,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她抬头看树上,一群乌鸦正“呜哇、呜哇”地叫着,声音凄惨恐怖。

一个半月后,一个噩耗传来,孙青在军中阵亡了,是在苏州东边什么地方,与洋鬼子的洋枪队交战时被打死的,身上被洋枪打了十几个窟窿。报信的人走了,春桃不相信,一直追到村口,体力不支、昏头昏脑的她一下摔在河边。她趴在地上失声痛苦,几乎要把眼睛都哭出来,她哭出的泪水流成了河。

她痛不欲生,爬起来想跳河自尽,村上的妇女拉住她说:“看在婆婆和孩子面上,你不能死,你死了,老人和孩子怎么办?”

春桃觉得说得有理,为了婆婆和孩子,她必须活着,她停止了啜泣,抹掉眼泪,回家侍候婆婆和孩子。

婆婆痛失独子,哭得死去活来,连哭了几天,把双眼哭瞎,人也病得卧床不起。春桃肩上的担子更重了,白天她到地里干活,晚上就抱着孩子到床前侍候婆婆,给婆婆喂饭喂药,洗脚擦脸,婆婆屎尿拉在床上,她给换衣服和床单,耐心擦洗身子。

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动作麻利,里里外外的事都没耽误,人也瘦了不少,原来的衣服变大了,穿在身上晃来荡去。

春桃尽心尽力伺候婆婆,照顾得体贴周到,可是婆婆的病不见好转,身体日见消瘦。她急得流泪,背地里悄悄哭泣,她想买些好吃的补品给婆婆补补身体,可家中又没钱,想到死去的丈夫和可怜的婆婆,她的眼泪止不住往外流,湿了脸颊,湿了胸前的衣衫。

她用毛巾擦胸前的泪水时,发现有一块是奶水润湿的,她眼前一亮,自语道:“我倒忘了,奶水是最好的补品,我何不让儿子少吃点奶,用奶水来喂婆婆,给婆婆补补身体呢?”

于是,她拿了一只青花瓷碗放在矮凳上,自己坐在高凳上弯下身子,把奶水一滴一滴挤入碗中,挤到小半碗端给婆婆喝。

婆婆喝了一口,用皮包骨头的手推开了碗,生气地说:“你让我喝的什么?”

“村上人家送的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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