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兄弟归来(1 / 1)

长天万里 洪起 1619 字 8个月前

原来,这七八个人不是村民,他们是格王陈时永的部下,清军攻占丹阳,他们逃了出来,躲到这个空无一人的村子。

他们原想过几天就走,后来发现这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便想在这儿过日子,觉得比回老家安徽宿州要好。

当前粮食尚未收获,一伙人便靠偷抢为生,他们怕春南二人逃走后报官,便决定杀人灭口。

春南兄弟对这里地形不熟,逃进了一个河湾里,前面是芦苇滩,往外是河,一条很宽的河,再往前没了路,七八条汉子叫喊着追过来了,春南说:“快下河!”

二人跳入芦苇丛中,拨开芦苇往前走,高高的芦苇遮住了他们的身体,残暴的败兵们面对茂密的芦苇有些无奈,不敢下去搜。

他们在岸上站了一会儿,芦苇丛中传出几声细瘦的蛙鸣,一个人大声说:“看不见,回去吧!”

春南知道这是他们的计谋,肯定是在出口处守着,便对春北说:“我们不能往回走,回头是死路一条,只能游过去了。”

兄弟俩扔掉棍子,下到水里,向对岸游去。

河面上起雾了,像乳像纱像蒸汽,慢慢向上,向周边散开,没多会儿,便像天空垂下的素白纱幔,围在人们的周围,视野中是朦朦胧胧、混混沌沌的一片。

深夜的水很凉,二人冷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春南右腿还抽筋了,肌肉硬的像块铁,疼的人要晕过去。他只能靠两手扒水,不让身体下沉,几分钟后,肌肉才松弛,腿没那么疼了,可以慢慢蹬水。

春南春北游到对岸,揪着茅草爬上岸,身上湿漉漉的,人冷得发抖。

天还没亮,岸上一个人也没有,鬼也没有一个,他们脱下衣服,拧干水,穿在身上,继续往东南方向走。

走了一个时辰,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气温慢慢升高了,身上感觉不是很冷了,只是觉得肚子饿,身体疲乏,真想好好吃一顿,好好睡一觉。

走过黄雁岗,岗东有一条短短的小河,河湾里有一户人家。两间茅草屋很矮,两边土墙有些歪斜,用两根大树干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土墙。

春北说:“这人家够穷的,墙快倒了,也不修砌一下。”

“可能穷,也可能逃难刚回来,没顾得上。”春南说。

春北站下说:“我肚皮饿了,去这户人家看看,讨一口吃的。”

“忍一忍,到家再说。”春南说。

兄弟俩刚要继续前行,从茅草屋里跑出一个女孩,大约十岁左右,一身破衣烂衫。她一边跑,一边喊救命,一个干瘦男人,从屋里出来追她,男人三四十岁样子,也是一身破衣烂衫。

女孩跑到春南面前,往地上一跪,抱着春南还没干的裤腿,气喘吁吁地说:“救救我,我爹要杀我。”

孩子的父亲追到了女孩身后,伸出干瘦的右手,揪着女孩的后衣领,大声吼道:“起来,回家!”

“我不回家,我不回家。”女孩哭泣着说。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父亲抬腿要踢女孩。

春北伸脚一挡,那男人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嚷道:“走你们的路,少管我家的事。”

春南上前将他拉起,女孩躲到了春北身边,春北手抚摸着她黑黑的头发。

春南看着那男人,严肃地问:“孩子说你要杀她,是真的吗?”

男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春南又问了一遍,男人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虎毒不食子,你为什么要杀女儿,她不是你亲生的?”

男人手捂住眼睛,蹲在地上哭泣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悲戚地说起事情原委。

他们家有四个孩子,上面两个已经饿死了,剩下十岁的女儿和七岁的小儿子。妻子的腿有病,干不了活,也没法出去乞讨。家里没粮,小儿子饿得皮包骨,这两天又病了,不肯吃糠菜粥,要吃肉,夫妻俩没钱买肉,又担心小儿子饿死,便商量把女儿杀了,没想到悄悄话让女儿听到了。

春北看看小女孩,瓜子脸,大眼睛,肤色也好,长大了肯定是个漂亮姑娘,这狠心的父亲居然为了小儿子吃肉,要把她杀了,他很是气愤,斥责那男人说:“你这当爹的,怎么这么狠心!把她卖了,也比杀了强啊。”

“卖,这年头谁买啊?”可怜的男人抹着眼泪说。

春南把口袋里仅有的半两银钱掏出来,放到男人手中说:“你拿着,买点肉买点粮。”

男人感激地接过。春南又说:“你要卖女儿,我帮你找买家,过几天我们来。你可不能杀你女儿,杀人犯罪,我们要到官府告你。”

男人点点头,不啃声,春南低头对女孩说:“你爹说着玩的,别害怕,跟你爹回家。”

兄弟俩看父亲领着女儿往家走,这才迎着太阳,继续赶路。/apk/ 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陈长友悲愤地说:“她家以为我死在外头了,把她嫁给村上一个老光棍了。”

春北愤愤不平地说:“你又没休她,怎能一女二嫁?去抢回来。”

陈长友摇头说:“她家刘姓是大家族,村子又大,人多势众,打不过他们。”

春北说:“人吃米,要讲理,我不怕他们,我帮你去要人。”

陈长友忧郁的脸上开朗了一些,如果能把老婆要回来,他的所有烦恼忧愁,立即就会烟消云散。他是结过婚的人,没有老婆的寂寞和苦恼真是没法说。这是另一种饥饿和痛苦,只有老婆归来才能解决,他诚恳地说:“这事就靠你们帮忙了,老婆要能回来,我请你们上饭店吃酒。”

春南说:“这事要好好合计,过两天再说。”他转脸问母亲,“妈,春桃怎么样?有孩子了吧。”

九珍说:“她不回来,你爸也不去,说该小辈看长辈,也不晓得她家什么情况,你们回来好了,歇一两天,春北去槐树村看看春桃。”

“槐树村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春北说。

“丹阳西边,路在嘴上,一问就知道了。”

“有点远,五十几里路。”蒋康补充说。

“那么远,我去了要多住几天。”

“随你,只要把春桃接回来就好,对她说,我和他爸想她了。春南,你也去丁家看看,媒人死了,一直没有她家的消息。”

“过几天吧。”春南说,他用手摸摸胳膊上的伤口,那地方的肉一跳一跳的疼。

陈长友想起往事,问春南:“那天你们过长江,没多久就下雨了,一路上不容易吧?”

春南苦笑了一下,说:“那几天是风一阵雨一阵,身上是干一阵湿一阵,肚皮是饱一顿饥一顿,春北还——”他刚要说“要饭”二字,见母亲站在门框边认真听着,忙改口说,“还抓住了一只野鸡,用烂呢巴一包,放火上一烤,肉挺香。”

九珍笑说:“那叫叫化子鸡,叫花子没锅没佐料,就那样做。”

陈长友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人到难处,总会想到办法。”

春南感慨地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一点不错,到了外面,才知道何家庄最好,老家最好,回到家真高兴。”

晚上,九贞说:“春南春北都瘦了,在外面吃了不少苦,明天上街买两斤肉,补一补”

“一两银子只能买二十斤肉,能买三百斤米,逃难回来的,多数人家无米下锅,还是留着买米吧。”蒋康说。

九贞生气了,说:“也不是天天吃肉,吃一次就吃穷了,小气疙瘩的。”

“我们家吃两斤肉是没问题,有些人家没粮,也没钱买山芋苗,我们要准备人家来借,帮大家度过难关,以后再吃肉吧。”

“你真是活菩萨。”九贞不无揶揄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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