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雨下得很大,人在屋里,感觉窗外处处是雨水,房顶就在瀑布之下;风很大,雨水在空中被撕成碎片,在黑暗中飞舞喧嚣,房子就在狂风暴雨的包围中等待天明。
早上雨停,雾气较重,天空下的房屋树木朦朦胧胧。
蒋贤和以往一样,洗漱以后,出衙门到湖边散步,耿师爷追上来说:“钱谷师爷厉菊生死了。”
蒋贤吃了一惊,问:“怎么死的?”
“死在湖里了,尸体还在湖心亭呢,我看过了,来请大人去看一下。”
蒋贤跟着耿师爷来到聚了些人的湖心亭,围观的人们让开一尺多宽的地方,让蒋知县上前去看。
厉菊生躺在亭子中间的砖地上,衣服湿漉漉的,身边是一大摊水,像刚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条死鱼,蒋贤看看他的头和脖子没有伤痕,问耿师爷:“他家人找到了吗?”
“他丈人中风了,他老婆带小女儿住娘家。”
“把他的尸体运回家,通知他老婆先把丧事办了,再调查破案。”
“是,我这就去办。”耿师爷答应,他找人来搬运尸体,又派人去叫厉菊生的老婆。
厉菊生的老婆很是悲伤,一路嚎啕大哭着,哭到门口,开门进屋一看,只见屋里一片狼藉,柜子抽屉箱子都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器物都没有了。
秋忙以后,蒋贤抓了两件事,一是要王僧会将挂靠寺庙的八千多亩土地和三千一百多个假和尚清退,这样能使税源增加一大块,可以使百姓的税负减三分之一。二是组织全县民工疏浚十里河,他每天上午在衙门办公,下午去工地干活,卷起裤腿,手拿铁锹挖土,或者挑一副挑箕挑土。
耿清看蒋贤早出晚归,又忙公务又挑土,很是辛苦,又听说被清退的假和尚和土地挂靠寺庙的人,对蒋贤恨之入骨,扬言要在蒋贤来去工地的路上杀他,便劝他别去工地干活。
蒋贤哈哈一笑,坦然地说:“别信谣言,有人说,拖欠地丁银的田主要杀我,杀了吗?”
“还是小心为好,万一真有亡命之徒要你的命呢。”耿清还是心里不踏实。
“真有亡命之徒要我的命,在城里照样要我的命。”蒋贤不以为然地说,他照样半天办公务,半天上工地劳动。
王僧会按照蒋知县的要求,先是将挂靠寺庙的八千多亩土地和三千一百多个假和尚清退,接着动员了二百个和尚上工地干活。县衙对上工地干活的人,每天补助一斤粮、五十文钱,民工们都很高兴,都很卖力气。二百个上工地干活的和尚,有一多半和尚埋头干活,没有意见,他们在进空门前都是穷苦人,都干过活。有一小半和尚有怨气,他们有的是好逸恶劳才剃度做和尚的,他们没想到进了寺庙,还要干体力活,觉得挖土挑土太辛苦,袈裟上满是泥土脸上无光,有损佛门尊严。
王僧会让慧能和尚带队,他先是生气想不来,后来转念一想就同意了。他早就想杀蒋贤,这次上工地,没人掣肘,正是杀蒋知县的机会。他对有怨气的和尚说:“这个知县是始作俑者,开了这个头,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新花样,我们的苦难就没完了,我们的脸面也丢尽了。”
云谷和尚愤愤不平地说:“把这个害人的知县杀了,就没麻烦了。”
一个小和尚说:“对!把他杀了,我们就不用来吃苦受罪了。”
慧远和尚说:“我们先礼后兵,让姓蒋的收回成命,不收回成命,就要他的命。”
慧能和尚说:“姓蒋的软硬不吃,商量不了,只有用刀才好商量。”
云谷和尚说:“姓蒋的得罪了不少人,退田的几百户人家,还俗的三千多和尚,都恨他呢,都要杀他呢,我找几个有本事的,把他杀了。”
“找几个功夫好的人,再谋划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慧能和尚恶狠狠地说。
云谷和尚说:“我想到一人,就是九里村的蒲朝林,武功最好,原来是九里庙的和尚,上个月被清退,曾扬言要杀蒋知县。”
慧能和尚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想到他了,他力气大,挑水不用扁担,一手拎一桶,健步如飞,好多人说他是当代鲁智深,他一个人就能要姓蒋的命。”
“我明天上午去找他,让他为庙除害。”云谷和尚说。
第二天上午,蒲朝林的小个子妻子简芳从菜地回来,看到丈夫手上拿着一个五两的银锭,有些高兴地问:“哪里来的银子?”
“刚才云谷和尚来家里,他给的。”
“他为什么给你银子?是不是让你干什么坏事?”简芳看着丈夫的大黑脸问。
“修行的人哪能让干坏事,他就是恨贪官污吏。”
“谁是贪官污吏?想干什么?”
“他没说,没什么事。”
“我和你说,你可不能帮他杀人,可不能伤害知县。”妻子一脸严肃地说。
“上个月你还说知县该死,怎么一下子变了。”
“上个月是上个月,上个月你从寺庙回来,三十亩田也退回来了,打不到多少粮,还要交税,我是又急又恨。现在疏浚十里河,今后排灌方便了,三十亩田旱涝保收,交点税怕什么,我觉得知县是个好官,你别吃别人的屁!”
“你放心,他们叫我,也就是老熟人在一起聚聚,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事。”
“干伤天害理的事,我可饶不了你!”妻子斩钉截铁地说。
这一天傍晚,蒋贤比平时走得晚些,和他一道走的有吕书办,还有两个狱卒。/apk/
吕书办说:“清退寺庙挂靠田地和假和尚,砸了好多人的饭碗,动了好多人的摇钱树,断了他们财路,他们恨你,说要杀你,你可要小心。”
蒋贤严肃地说:“无稽之谈,都有两只手,都有田地,我怎么断他们财路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蒋贤坦然地说:“我不怕!在其位谋其政,该做的事,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做。有的人想当寄生虫,做梦!”
他们走到离县城五里的黄土岗时,太阳已落山,暮色苍茫。黄土岗蚕丛路旁,有一片树林,从里面冲出十几个和尚,有的手里拿刀,有的手里拿棍。他们三个人对付一个,把蒋贤四人推推搡搡弄进树林,拿出麻绳,把他们绑在四棵杨树干上。
蒋贤气愤地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们弄刀舞棍绑我们,想干什么?”
慧能和尚用刀背敲敲蒋贤的脑袋,气势汹汹地说:“你不让我们过好日子,我们也不让你过好日子。你断我们财路,要我们的命,我们也要你的命。”
膀大腰圆的蒲朝林打量了一下知县,语气和缓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收回成名吧,你收回成名,我们就不杀你。”
蒋贤蔑视地看他一眼,声色俱厉地说:“除非十里河变成十里山,我不会收回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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