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宝抬头看天空,深蓝色的天空像一个摇篮,月亮似摇篮里睡熟的孩子,脸色光亮柔和美丽,摇篮旁的一块云彩,似慈祥老人看着月亮,也看着地上。沈大宝看着月亮,听着单调的机器轰鸣声,想起弟弟小宝,不觉黯然神伤,他在心里说:小宝你在哪里?现在回来没事了,明孝要结婚了,你肯定很高兴,明孝可能还是你的儿子呢。
沈大宝的母亲生了四个孩子,活下来的就大宝和小宝,兄弟二人差了两岁半,两人虽然个头长相差不多,脾气秉性却完全不一样,不像一奶同胞的兄弟。
大宝吃苦耐劳、正直憨厚,小宝却是油头滑脑、好吃懒做,到谁家干活也干不长。两人品行不同,但兄弟情深,大宝对弟弟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沈八用夫妇在的时候,父母在他心里排第一位,父母去世后,弟弟排第一位。
有一年,苏北大灾荒,大宝去青墩的破庙里抬死人,碰到从苏北流落过来的姑娘红英,她逃荒路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很是可怜。别人介绍她给大宝做媳妇,红英愿意,跟着大宝回家。过了半个月,大宝也不提结婚的事,姑娘就主动问婚姻之事。
大宝说:“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结婚生子后,负担就重了,家里就更穷了,弟弟肯定就娶不到老婆了。”
“你什么意思?”
“我弟弟也是男人,不能一辈子打光棍,我得想法帮弟弟成家。”
“你怎么帮呀?”
“你嫁给我弟弟。”
红英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羞怯地说:“我不嫁小宝,我是看你是个好人,才跟你来何家庄的,我只嫁给你。”
“只嫁我不行,要嫁,就嫁给我们兄弟俩。”
红英气得差点晕过去,她愤怒地说:“哪有一个女人嫁两个男人的,说出去多难为情啊。”
“我弟弟也是男人,我不能看着他没老婆啊。再说,我们这边穷人家,兄弟俩娶一个老婆的还不少。你同意,就这样,你不同意,明天吃了早饭就走。”
红英哭了一个晚上,他没想到还有对弟弟如此关爱的哥哥,她也没地方去,思来想去同意了。
一星期后,大宝与红英举办了简单的婚礼,他和弟弟合娶红英的事,他只告诉了蒋贤和陈蓉,只有他们知道红英既是大宝的妻,也是小宝的妻,兄弟单双月轮流,一个人一个月。”
半年后,红英不愿意了,一是村上人知道了,传开了流言蜚语,很是羞愧。原先人们只知道红英是嫁给大宝,一天晚上,大宝在田里开夜工,小宝和红英上了床,被上门借东西的腊梅碰个正着,很快村里传开了,说红英不正经,勾引小叔子。
话传到大宝耳朵里,见大宝并没有愤怒的表示,人们明白了,有多嘴的人问红英:“兄弟俩有得闲,你没得闲,你累不累呀?”
“将来有了孩子,知道是谁的呀?叫谁爹呀?”
红英很害臊,很难为情,不想再做两个人的妻,只肯与大宝同房,不愿意和小宝睡。这里面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小宝不讲卫生,除了天热时到河里洗澡游泳干净些,平时懒得洗脸,更懒得洗澡,更别说每天洗脚洗屁股,身上都有馊味臭儿,有时同房后,还引起红英下身不适。
二是小宝干那事瘾大,把红英当大烟,天天要抽,有时一晚要抽上两三次,让红英受不了。红英怀孕了,叫他别干,他还要干,她忍无可忍,对大宝说:“一女不嫁二夫,我只跟你单过,你同意就分家,你不同意,我就死。”
“我和小宝说说,让他注意。”
“必须分,不然我就死。”
红英已经有几个月的身子了,大宝怕红英说到做到,怕小宝折腾坏了孩子,只好与弟弟分家。他在用土坯堵房门时,眼眶里全是泪水,觉得自己对弟弟照顾不周,从今以后,白天,弟弟要自己做饭洗衣,晚上,弟弟只能一个人睡觉了。
分家以后,小宝自由了,连短工也很少打了,不是睡觉,就是到处游荡。大宝说他也不听,有时他还和自己吵,只好让他放任自流。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过得也快,一晃五年过去了,明孝都叫他叔叔了。他摸摸明孝的头,看看明孝的脸,觉得人家说明孝像自己,说得没错。
这天下午,三四点钟,沈小宝无所事事,在村里转悠。竹林边有一只棕红色的大公鸡,踮着一只脚,张开翅膀在追赶芦花母鸡。他看了一会儿,直到公鸡不再追赶母鸡,才往前走。他走过竹林菜田小树林,路边有几棵大树,一只松鼠从树上下来,穿过田埂,爬上了河边的一棵槐树。
河水清清,倒映着蓝天,一群小白条鱼在水中游着,后面跟着一条黑黑的乌鱼,有一尺多长。他想回家拿鱼叉,刚一转身,狡猾的乌鱼突然不见了。他失望地看看天,日头还高,便出村口往陈官塘去。
陈官塘南北岸各有几十户人家,南边村东有两间草房,又矮又小,是乞丐吴拐子的家。
门开着,沈小宝倚靠着门框,往里屋斜瞟了一眼,吴拐子不在家,他的瞎子老婆躺在床上,传出两声咳嗽声,好像喉咙口有痰。
沈小宝看房子周围没人,朝村里看看也没人,心中一喜,径直进了屋,随手关上门。他走到里屋床边,脱衣脱鞋,掀开有臊味的被子,挨着胖胖的瞎眼婆子躺下,动手去扒她的衣服。
“还没吃夜饭呢,饭没要到?”瞎眼婆子问,她觉得应该先吃晚饭,再干别的事。
沈小宝也不说话,按部就班地进行,瞎婆子以为已是晚上,嘴里唠叨说:“狗日的!夜饭还没吃,劲儿倒不小。”
沈小宝忙乎了一阵,下了床,穿好衣裤鞋子,心满意足开门走了出去。出门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正看到吴拐子背对着夕阳,拄着讨饭棍,手里拎着布袋,一瘸一拐的往家门口走来,沈小宝头也不回,加快脚步往何家庄走去。
吴拐子进了家门,把讨饭棍往门后一搁,从灰布袋中拿出一个冷馒头,走到里屋说:“别挺尸了,起来吃夜饭!”
“狗日的!刚才问你不吭声,我以为你没要到饭,有饭吃,还饿着肚子忙活。”瞎婆子坐了起来,眨着瞎眼生气地说。
“你瞎说什么呀?我刚进门。”吴拐子莫名其妙。
“那刚才谁弄我了?脏兮兮的,我还没擦干净呢。”
吴拐子捡起扔在地上的灰草纸看看,明白了,他气愤地说:“肯定是沈小宝那狗日的,刚才我看见他了,起来,找他算账去!”
“弄也弄了,着什么急,明天去吧,我饿了。”瞎婆子翻着白眼,接过硬硬的冷馒头,张大嘴,大口啃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吴拐子走在前面,用讨饭棍牵着瞎婆子的手,来到沈家门口。见西边沈小宝家锁着门,便来到东边沈大宝家,吴拐子在方桌上首脸朝门坐下,讨饭棍搁在桌上,瞎婆子靠着他,脸朝东墙坐着,吴拐子怒气冲冲地问:“沈小宝呢?狗日的去哪儿了?”
沈大宝从蒋家磨屋牵牛出来,刚要下地犁田,看到自家门前聚了不少人,儿子明孝跑来叫他,说陈官塘吴拐子找叔叔有事。沈大宝把牛牵回牛圈,喂些干草,匆匆赶回家。
进门后,他问吴拐子:“拐子,来我家胡闹什么?”
“小宝睡我老婆了,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有种的出来!”吴拐子大声嚷嚷,瞎婆子往桌上一趴,开始哭泣,身体颤抖着。
“你老婆眼睛看不见,怎么就知道是小宝干的?”大宝有些疑惑地问。
“我昨天要饭回家,前后左右都没一个人,就他一个人从我家门口走过,不是他是谁?“吴拐子气愤地说,“是不是他干的,你把他叫出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小宝真的不在家,他回来,我问问,真做了坏事,我不饶他。”/apk/
“做贼心虚跑了,见不着他,我们不走,就在你家吃住了。”
“小宝和我们分家了,你赖在我家不对吧?”
“你是他哥,长兄为父,找不着他,我就找你。”
“你到底想怎么办?”
“让我和你老婆睡一下,就公平了,这事就拉倒。”
沈大宝沉下脸,语气严肃地说:“拐子,你要是腿脚没毛病,我真要揍你!有你这样说话办事的吗?”
“不这么办事,我就吃这哑巴亏了,陈官塘的人都得笑话我。”
“拐子,我们都是隔壁村上的,远亲不如近邻,下雨下雪你没地方去,不都是来何家庄要饭吗?前年你得刮肠痧,不是我用牛送你回家,你坟上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吴拐子沉默不语,沈大宝说的是前年九月的一天中午,他从花园村要饭出来,往何家庄去,突然肚子剧烈疼痛,头晕得厉害,两眼一黑倒在路边。正在耕田的沈大宝看见了,赶紧把牛卸了犁轭头,抱他上了牛背,送他上街看郎中,看病后又送他回家,让他死里得生。以往说到此事,他就满怀感激地说:“没有大宝,我坟上都长草了。”
瞎婆子用胳膊肘碰碰丈夫说:“拐子,走吧,偷牛离桩,捉奸在床,你又没抓住小宝。”
吴拐子心里有气,顺手给了瞎老婆一个嘴巴,骂她:“没用的东西!眼睛看不见,手还摸不着,高矮胖瘦大小不知道,你不让他弄,老子也不来!”
瞎婆子捂着被打疼的脸骂:“你个猪头!我以为是你呢,下次不就知道了。“
“还有下次,你个瞎婆子!”吴拐子又给了老婆一个嘴巴,站起身,从桌上拿起讨饭棍,拉住瞎婆子捂脸的手说,“走吧,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吴拐子领着瞎婆子走到陈官塘村口,碰上曾当过保长的吴大强。吴大强听吴拐子说老婆被欺负的事,勃然大怒,说:“你也太怂了!沈大宝说几句话你就回来了,沈小宝欺负你,也是欺负我们吴家,不能轻饶了他,我刚才在街上看见他了,我去村上叫人,抓住那狗日的,不打瞎他的眼,也要打断他的腿!”
沈小宝吃了早饭,在大塘边找乌鱼,看到吴拐子拉着瞎婆子往村上来,知道情况不妙,赶紧把门一锁,拔腿往东,上街去躲避。他在街上转来转去,百无聊赖,过了一段时间,想想吴拐子该走了,可以回家了。
他刚走到西街口竹林边,看到吴大强手拿三尺棍,带着七八个拿刀拿棒的壮汉往街上来,吴拐子一瘸一拐的紧跟在后面,就知道是冲自己来的,他转身躲进了竹林。那帮人边走边嚷嚷:“打断沈小宝的腿,看他腿长不长!”
“把他那东西割了!他就老实了。”
沈小宝吓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看到那伙人走进街里,才从竹林北边出来,他不敢回家,径直往北,向丁桥方向去了。
小宝这一去,至今未归,大宝每每想起他来,心里既恨又怜,恨的是小宝干缺德事,欺负站不直、看不见的一对可怜人,怜的是他孤身漂泊在外,不知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天阴了,星月无光,风也大了,吹得稻叶沙沙响,“轰轰轰——”“哗哗哗——”单调的机器声和水管的出水声,就像周而复始的摇篮曲,大宝听着听着,渐渐困了,往草地上一倒,手搭在锹柄上睡着了。鼾声一起,小宝趾高气扬地来到了他身旁,小宝发了大财,身上穿着绸缎衣服,手上戴着螺母大小的金戒指,金光闪闪。头发黑亮,梳的光滑,两只苍蝇想停在上面,连滑了几个跟头,无奈飞到别人头上去了。
他带着妻子和一群孩子,请大宝到饭店吃饭,老婆很漂亮,嘴唇抹得很红,像鸡冠一般红,大宝问:“她是你老婆吗?”
“当然是,要不是,她怎么来皇塘呢?”
大儿子长得比小宝还高,脸很白净,大宝问:“是你儿子吗?”/
“当然是,要不是,他怎么叫我爹呢?”
进了饭店,大家在一张大圆桌边坐下,一个伙计过来倒茶,女人低声问伙计:“下毒了吗?”
“下了,我下了五包老鼠药呢。”
小宝端起茶杯喝茶,急得大宝大叫:“别喝!有毒!”他喊了几声,却没有声音,小宝依然咕嘟咕嘟地把一杯茶喝完了。
大宝一着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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