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军驻在济南的40军共4万余人,日军第6联队仅4千余人,北伐军兵力占优,但蒋介石总司令惧怕日军,他和黄郛等指挥官逃出济南,在党家庄住下,密令所有部队迅速撤离,不得抵抗,并修书一封给日军指挥官,说我军一律离开济南,继续北伐。
杏年与六营一起撤退时,遇到攻城日军的袭击,杏年怒火中烧,对众官兵说:“我们身为军人,吃着国家的粮,当为国而战,今天之事是日本人欺人太甚!我们不打撤退了,这样忍让,日本人还袭击我们,逼得我们忍无可忍!”
“你说怎么办?”众官兵问他。
杏年慷慨激昂地说:“为了国家,为了人民,现在是我们牺牲报国的时候了!有敌无我,有我无敌,我们要狠狠地教训日本鬼子,也让他们吃吃苦头!”
大家齐声吼道:“跟鬼子拼了!我们听你的!”
“好!大家听我指挥!”杏年命令官兵以散兵战术,抗击日军的立体战术,打得敌人闻风丧胆,不敢妄动。
蒋介石听说还有一个营在城内和日军激战,连下两道命令,要求六营以北伐大局为重,立即撤退。杏年无奈,这才率领六营撤出济南城,日军面对英勇无畏的六营,不敢阻挡追击。
日军占领整个济南后,开始疯狂的大屠杀,见人就开枪射击,或者用乱刀刺死,把女人杀死之后,还要割去双乳。
济南死伤军民一万七千多人,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真是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怨声动天地,流入大明湖的泉水,都被鲜血染红了。树下道旁,到处可以看到凝结的血迹,整个城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到处是停在尸体上的苍蝇。
早晨,朝霞似血,几乎一夜未眠的杏年,站在唐家庄村头的大楸树下,布满血丝的两眼焦急不安地向济南方向眺望,城里还有缕缕浓烟冒上天空,还有零星的枪声传来,他想济南人民遭殃了,也不知荆芳菲现在情况怎么样?他坐立不安,心急如焚,再次走进陈师长的房间去问:“济南是我国的领土,我们又不是打不过日本人,为什么要撤退呢?”
身材魁梧的陈师长,弯腰低头看着桌上的军用地图,面无表情地说:“你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你本家的总司令才对。”说完,他又低头看地图。
“总司令对内凶,对外怂,清党杀共产党到厉害,气势汹汹的,打小日本,却畏畏缩缩的,像猫见了老鼠一样。”杏年气愤地说。
“你别信口开河,当心把你当共党抓起来,有你的好看!当兵的听命令!”陈师长站直了身子,将手中的铅笔扔在军用地图上。
“见侮而不斗,辱也。见敌人杀同胞不打,这是军人的耻辱,这个仗打得窝囊!这个兵当得没劲,我不想干了,我想回家当农民去!”杏年说。
陈师长看看他涨红的脸问:“当真!不是气话?”
“当真!”
“你要走,我不拦着,你把枪和军装留下,我有一套便装,你换上走,免得路上把你当逃兵抓了。”
“不用,我自己有衣服。”
过了一会儿,陈师长出门,走到大楸树下,看到杏年换了一身农民的衣服,头戴一顶草帽出了村,向充满痛苦屈辱的济南城走去,他有些惋惜地对周副官说:“蒋杏年是个人才,离开军队可惜了。”
周副官说:“他未婚妻在济南,在交涉署工作,相貌和日语都漂亮,这两天日本鬼子在济南大屠杀,他不放心呢。”
“不爱当兵爱美人,他可是从家里跑出来当兵的。”陈师长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庄稼有一些成熟了,微黄的麦穗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声响。荞麦的杆和高粱的穗是红色的,像被抹了许多的血。还有些树的叶子和花也是红色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红得似火,红得似血,红得像荆芳菲的双唇。风吹在杏年脸上,他觉得暖暖的,带有荆芳菲的体温和发香。
田间道路坎坷不平,杏年心里很乱,脚下步子迈得也急,好几次险些被绊倒。他怀抱强军救国的理想投笔从戎,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新旧军阀一个样,蒋介石比张宗昌好不到哪儿去,所见所闻让他灰心丧气,使他的革命热情和愿望都冷得结冰。
他曾豪情满怀,想在军队好好干,即使死于敌人的锋刃,也是死得其所,现在这个念头就像一个讨厌的客人,一来就被赶走了。他想死于敌人锋刃的机会都没了,眼睁睁看着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肆无忌惮地欺负杀害中国人,自己只能袖手旁观,这个兵不当也罢。
他自言自语道:“带上我的心上人,归去来兮。”
他走到济南城边进出的路口,有日本士兵在盘查,杏年犹豫了一下,看到一个老农民挑着一担柴进城,便走过去说:“老伯,我看你挑得累,我帮你挑一段路。”
老农民看看眼前的小伙子,感激地点点头,把柴担交给杏年,自己跟在他身后进城。
进城便闻到浓稠的血腥味,走了半条街,味更大了。杏年放下担子,谢了老人,大步流星的往荆芳菲家赶。/apk/ 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城里的情景很是凄惨,一条条街道满目疮痍,如一个个长满疥疮的病人,也像一个大肆杀戮后的屠宰场。大街两边是成堆的瓦砾垃圾,房屋墙上有很多弹痕,不少窗户玻璃破碎。有的尸体被人抬走了,地上是干了的血迹;一些还没人认领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有的尸体已经腐烂,有臭味的伤口上,有白蛆在爬动,有苍蝇乱飞。好多人家关着门,但有悲痛的哭声传出来,就像烟雾从门缝里涌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血腥味,还有尸体散发出的腐臭味。到处污水血水横流,从趵突泉往西门外流的水渠里,水红红的,融入了无数的血和泪。
杏年满心悲愤,趵突泉自古以来蜚声中外,人们都想看看它的美丽洁净和热情豪放,谁也想不到如今会被日军糟蹋的如此污秽不堪。趵突泉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千年流万年淌,如今要和父老乡亲的血和泪一起流淌。
有人说,战争是男人流血,女人流泪,可济南没有区别,男人女人都是既流血又流泪。日本鬼子杀人不眨眼,男人女人都杀,老人婴儿也杀,眼下济南,到处是被日本兵枪杀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尸体,到处流淌着男女老少的血和泪。
街上到处是日本兵,他们对满街的尸体熟视无睹,手中端着上了刺刀的枪,如狼似虎的盯着来往的行人,似乎还想大开杀戒。
杏年心想,济南不能再呆了,不能让心上人死在日本兵手里,他要找到荆芳菲,要带她回自己的老家。
如果荆芳菲在皇塘住不惯,就把家安在常州、苏州、无锡,南京也可以。总之,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委屈,他要买上两间房,两人都当个教书先生,我教国文,她教英语,不教日语,日语听了就让人恨!
走到荆芳菲家门口,杏年的心咯噔一下,他闻到和街上一样的血腥气味。跨进门槛,他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荆芳菲躺在冰凉砖地的芦席上,腿和手臂搁在身边,隔壁向婆婆跪在地上,用一根大针穿着麻线,把手臂往肩膀上缝,她满手是血,满脸是风干的泪水,嘴里喃喃地说:“姑娘你疼吧,缝好就好了。”
她抬头看见杏年,悲伤地说:“你来了,打了一天一夜的枪,我不敢出门,早上起来才知道,这姑娘一夜都没回来。我叫上儿子一起去交涉署找,发现她被日本人杀了。她死得太惨了,胳膊和腿都被砍掉了,鼻子和耳朵也被割了,我儿子找人帮忙,才把她抬回来,胳膊和腿找到了,鼻子和耳朵没找到,天杀的日本兵!”向婆婆说着又悲伤地大哭起来。
杏年看着有一个血洞和一双大眼睛的脸,觉得喉咙发干堵塞,呼吸十分困难,整个天地似乎都在悲愤旋转,他心如刀绞,头有些晕眩,他想不哭还是忍不住,泪水如大明湖决堤,哗哗的流淌,他哽咽着说:“我再去找鼻子耳朵,一定给她找到。”
杏年来到交涉署,院子里遍地是血,有些尸体被抬走了,还有三具尸体的家人还没来。
他把尸体小心翼翼的挪开,没发现有耳朵和鼻子,便转身到屋里去找。在大堂的一根柱子旁,他看到了血淋淋的耳朵和鼻子,血已经凝固变黑,杏年认出这就是荆芳菲高挺秀气的鼻子和轮廓好看的耳朵,他拿出自己的手绢,把它们小心包好,双手捧着,去她的租住屋。
向婆婆用手绢沾着清水,小心翼翼地把鼻子和耳朵洗干净,拿起绣花针,穿上肉色的丝线,密密细细地把鼻子和耳朵缝到荆芳菲的伤口上,缝完又仔细的看看说:“姑娘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漂亮。”
杏年看着荆芳菲美丽的面容,看她闭上的眼睛,觉得那眼睛里带着怨恨,其中就有对他和中国军人的怨恨。他是男人,他是中国军人,在危难时刻,应该负起保护城市,保护女人,保护百姓的责任。然而,他和其他中国军人却是弃城而去,让一群外国强盗明火执仗,肆无忌惮地杀害中国人。杏年很是内疚,很是羞愧,很是痛苦,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可耻的逃兵,就是麻木不仁的看客,他无脸面对死去的荆芳菲,无脸面对济南百姓。
死人太多,棺材都被抢光了。杏年走了好几家棺材铺,也没买到棺材,只好用两床新被子包着荆芳菲,外面裹上芦席,把她放上板车。他和向婆婆的儿子一个人拉着,一个人扶着这特别的棺材,前往大明湖南边的一块坟地,挖了一个大坑,把荆芳菲的遗体埋了。
杏年看着黄土新坟,在心里说:“芳菲,春随香草千年艳,人与梅花一样清。这是你喜欢的诗句,你是贞洁之人,爱美之人,就这样把你葬在这儿,实在委屈你了。等赶走了日本鬼子,我一定来接你回家,用你喜爱的松柏做棺,用香草梅花陪你,把你葬到你荆家祠堂的祖坟地里。
心言至此,杏年又捧了几把黄土撒到坟上,悲痛的泪水也滴到了黄土坟上。
树林里传出“苦啊苦啊”的鸟的叫唤声,声音凄惨而悲凉,杏年听不出是乌鸦的叫声,还是什么人的哭声。他朝黄土新坟看看,泪水模糊了双眼,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林中又传来似叫似哭之声,“苦啊,苦啊……”
似乎是为荆芳菲的惨死哀鸣,也是为济南的千万生灵涂炭而哭泣。
杏年在电闪雷鸣的悲愤中,想起一首歌:侧耳倾听,宇宙充满饥饿声;警醒先锋,个人自由全牺牲;我死国生,我死犹荣,身虽死精神长生……
他觉得,荆芳菲和歌曲里的先锋一样:英勇悲壮,气势豪迈,精神长生!
杏年离开济南,踏上了回家之路,看着南飞的鸟,他想到了父母,头上又添华发了吧?柏年、松年都结婚了吧,都有几个孩子了吧?孩子们,快快长大,让我们一起来打日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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