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和寿海把小黄狗带回家，村上人都来看，它也不认生，昂首挺胸让人看，撅着的尾巴还悠然自得地摇摇，好像与人打招呼。

小黄狗一身金黄色的毛，圆脑袋，耳朵是三角形，竖立在头顶两侧，黄色小爪像四朵菊花，王燕叫它小黄，寿海和明孝也叫它小黄。

家里有一只漏水不用的椭圆型木头浴盆，明孝把它放到厨房旁边的柴草堆边，里面放些干草，作为它的窝，王燕又拿了一张旧床单作为褥子。

小黄狗一天便记住了自己的新居，一天便记住了自己的新名字。谁叫小黄，它便抬起头，两只铜铃大的眼睛看着叫它的人，轻轻摇一下竖起的尾巴，表示它听到了。过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小黄长得比小板凳大些了，精力充沛、活泼好动，楼上楼下十间屋子，每间都进去看看嗅嗅，还在每间屋里的楼板上打个滚，表示它来视察过了。没事喜欢在外面追麻雀，逐树叶，跟别的狗奔跑玩耍。

家里人吃饭，它就在桌下静静地趴着，不叫也不闹。给它喂食，往黄色陶瓷圆盆里放什么吃什么，有肉吃完，没肉的食物也吃完，还把盆舔干净，抬头看看人，表示它一点不浪费。它喜欢跟家人出门，不让跟时，便在堂屋地上或门口晒场上趴着，见陌生人来了，便站起汪汪的叫，要等家人制止或陌生人离开了它才不叫，表示它忠于职守。有客人来，它会站在一边看着，摇着尾巴表示欢迎。在夜里，听到有人进村和靠近楼房，它便叫。人离开了，它要从猫洞钻出去查看，看是不是真走了。大门西侧有一个五寸见方的猫洞，晚上要拉屎撒尿，它也是从猫洞钻出钻进。王燕夸它讲卫生，不随地大小便。

岁月如流，光阴似箭。小黄一天天长大，当它的身高有一尺多，体重三四十斤时，从猫洞进出很费劲了，墙洞边常有蹭掉的黄毛。

有一天清晨，小黄想出去拉屎，挤了半天卡在洞里，急得呜呜直叫，挣扎了一会儿，又缩回屋里。王燕和寿海在楼上睡，又关着门，听不见下边的动静，小黄见没人开门，在家急得团团转，忍无可忍便不再自律，将一堆屎拉在柴草堆旁。

寿海早上起来闻到了臭味，看到小黄拉的五六粒蚕豆大小的狗屎，勃然大怒，揪住它的耳朵，拖到狗屎前，把它鼻子摁到狗屎上，让它闻，打它的屁股，骂道：“畜生！不讲卫生，在屋里拉屎。”小黄有口难辩，一声不吭，甘愿受罚。

整个白天，小黄没敢进屋，也没情绪玩耍，看见草地上的麻雀熟视无睹，一直趴在门前的大楸树下，听树上的鸟叫，看小鸟自由地飞来飞去，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天黑了，叫它回来吃晚饭，吃完，它又跑出去趴在树下，怎么叫也不进来，王燕说：“小黄知道犯了错，不敢在屋里睡了，怕晚上要拉出不去。明孝，你把它的浴盆搬到磨屋去吧。”

明孝把椭圆型的浴盆端进磨屋，换了干草，放在墙角，小黄摇着尾巴跟进去了。磨屋的猫洞比楼门旁的大一倍多，小黄试着钻进钻出两次，都是畅通无阻。进屋吃晚饭时，昂首挺胸，双目炯炯，精神抖擞，摇着尾巴，显得很高兴。

一年以后，小黄长大了，它身体匀称，肌肉发达，胸部宽厚，背部挺直。外形有点像狼，腿细长，站立时双腿平直，身高与长板凳差不多，嘴长，额平，耳朵直立，耳内有浓浓的细毛，尾巴上翘并弯曲，似铜钱又似镰刀。它的全身除腹部是白毛外，其他地方均是黄毛，毛顺滑而有光泽，让人看着摸着都很舒服。

有行家见了，说这是纯种的中华田园犬，秦朝宰相李斯养的就是这种犬，它忠顺机警且勇猛，是看家护院的首选。

王燕觉得小黄长大了，身体健壮，给它改名叫大壮。它一天就记住了自己的新名字，谁叫大壮，它便抬起头，两只比田螺大的圆眼睛看着叫它的人，轻轻摇一下竖起的尾巴，表示它听到了。大壮似乎知道自己已不是小字辈了，自己已经长大了，长得健壮好看了，它时常四肢直立，昂着头站在大门口展示自己，让村上人和别的狗看它。/

有一天晚上，天气不太好，云层较厚，遮住了星星月亮，村子呆呆的立在黑暗之中，注视着入睡的树木、房屋，还有大塘、小沟塘。偶闻鱼跳虫鸣，还有清风吹过树梢的呜呜声，听起来如野猪鼾声。突然，大壮从磨屋冲出来，跑到小沟塘边，竖起耳朵，冲着季大明家的羊圈大叫，大壮一叫，别的狗也跟着叫起来。/apk/

季大明听到动静，起身到羊圈查看，羊圈的栅栏门开着，一只小羊不见了，忙跟着大壮去追。追出村子，偷羊贼把小羊放下，拔腿跑了。天亮后，季大明去码头挑水时，专门绕道去王燕家道谢，说：“多亏你家大壮，我家小羊才没丢。”

还有一次，一条二尺长的黄鼠狼钻进了陈玉川家的鸡窝，叼住一只刚下蛋的芦花母鸡就往村外去，“咯咯”的叫声让大壮听见了，它闪电般追了上去。眼看距离越来越近，黄鼠狼胆怯了，扔下到嘴的母鸡，连放三个大臭屁，熏得黄狗停住了脚步，黄鼠狼得以脱身，母鸡受点轻伤，并无大碍，过了两天又开始下蛋了。

陈玉川的老婆拿了两个新下的鸡蛋来感谢，正赶上明孝给大壮喂食，当即敲开鸡蛋，倒在狗食盆里犒劳了大壮。

原先村里每年要发生十几起偷窃事件：偷羊、偷鸡、偷家中的财物，自从大壮从小狗长成大狗后，小偷、黄鼠狼、狐狸再不敢到何家庄作案，就连平时顺手牵羊从别人家菜地带几棵菜回家的事也没有了。

村上人见了大壮都要摸摸它的头，摸摸它的背，夸它本事大，有人说：“好猫管一村，好狗也能管一村呢。”

明孝看大壮有本事，就想让它当助手，帮着照看自家的田地河塘，下地干活时把它带到田边，对它说，这是家里的田，田里长的东西也是家里的，有人下田偷东西，就是坏人，要赶他走。到了自家河塘边，他也是这么说，大壮似乎听懂了，摇头摆尾轻轻吠两声。

明孝还让大壮认识自家的牛，对它说，这是家里的牛，它自己在外吃草时，你要常去看看，别让它跑丢了。自从大壮知道了自家的田地河塘，认识了自家的牛，知道了自己的职责以后，它的工作忙了起来。上午或下午便去自家田地河塘转一圈，有时去看看吃草的牛。它不到现场巡看时，隔一会儿，就跑到磨屋后的水车坨上，向远处的田地河塘眺望，见平安无事，便小跑着到家门口汪汪叫上两声，好像是说：“没事，没事”。

一天下午，天空布满浅灰色的铅云，云层压得很低，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一个偷鱼贼用小拖网，到三条岗王燕家的河塘里偷鱼，人站在水里，以为村上人看不见。

当他一网拖到岸边，准备上岸收网拿鱼时，发现大壮汪汪叫着冲过来了。他吓得退入水中，想把网拉到河另一头起网，还没到岸边，发现大黄狗已经先跑过去等他了，还站在高高的岸埂上对着村里叫。明孝听到了，马上赶过去，偷鱼贼害怕了，扔下网爬上岸跑了。

还有一次，大壮在自家菜地发现一只野兔，正在偷吃黄瓜，它毫不客气抓捕归案，用嘴咬住脖子回到家，往地上一扔，野兔的脚还在挣扎。

农历三月初，乍暖还寒，水还有些凉，几个女人在码头上洗衣服，人冷得有点缩手缩脚。

河水清澈，蓝天沉底，岸边的杨柳倒映水中，垂下无数绿绿的枝条，似女人在水边洗发的倩影。女人洗衣拨弄的水花和洗衣泡沫荡漾开来，水中的云和树便乱晃成灰暗的一片。田埂上的嫩绿青草，夹有星星点点的小花，有黄有紫有白。田埂下是青青麦田，麦田过去是一片桑田，桑树都有一人多高，拳头模样的桠枝顶部，生长着一簇簇一二寸长的嫩桑叶。

明孝从桑田出来，锹上有土，想去码头上洗洗，看看几个女人在洗衣服，便蹲在河坡边，扯一把青草沾点水，擦铁锹上的土。跟在他身后的大壮站了一会儿，又跑到水车坨上，昂首向西北方向眺望自家的麦田。

“明孝，大壮整天跟着你，快成你老婆了。”一个女人笑着揶揄道。

“还真合适，大壮是母的，个子也不小。”另一个女人接了一句。

“明孝喜新厌旧，金秀该不高兴了。”又一个女人也跟着笑话取乐。

“金秀不会有意见，大壮最多是小老婆。”第一个说话的女人又笑着说。

几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着，明孝一句话也不回，擦净铁锹头后，举起铁锹朝女人们一锹水拍过去，溅起的水花落在她们身上，女人们惊叫着站起身，看着明孝骂，没注意两个木盆随浪而去，明孝说：“你们就骚吧，洗衣盆都漂走了。”

女人们低头看时，两个木盆已经离码头有三尺多远，用木头棒槌够不着了。

一个女人央求说：“明孝帮帮忙，拿竹篙来扒一下。”

“你们去拿，拿来我给你们扒。”明孝说。

“你跑得快。”

“还胡说八道不？”

“不说不笑不热闹，开开玩笑当什么真。”

风有些大，木盆一前一后向河中心漂去，明孝拿了根长竹竿回来，也够不着了，女人们着急地说：“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大壮看着往河中心漂去的木盆汪汪叫。

席梅美对明孝说：“叫大壮下去捞木盆吧，狗会游泳。”

“不行，水还凉呢。”明孝摇摇头。

“狗穿着一身皮袍子，那一身毛还怕冷，明孝做做好事吧。”

明孝看大壮不停地对木盆叫着，还不时抬头看看自己，就说：“帮你们的忙，怎么感谢呀？”

“给你吃一支烟，大刀牌的。”席梅美说。

“我不要，我是说狗。”

“给狗吃一块肉。”奚玉娣说。

“好吧。”明孝一招手，大壮跑到跟前，摇着尾巴，明孝指着河里的木盆说，“大壮，把那两个木盆推到码头上，给你一块肉吃。”

大壮耳朵一竖，跑到河边，纵身一跃，跳入水中，两个前爪刨水，两条后腿用力蹬着，很快游到一只木盆前，用嘴咬着盆边，转过身，用长嘴巴推着，把木盆送到码头边。不用吩咐，它又打起精神，转过身，游向飘得更远的木盆，再接再厉地把另一只木盆也送了回来。

女人们高兴，称赞大壮：“大壮真厉害，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狗！”

大壮一声不吭爬上岸，谦虚地抖抖身上头上的水，跑到水车坨旁的草地上趴下，让太阳晒干身上的潮湿。阳光照在它身上，干净的黄毛如抹了油一样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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